他收回目光,心底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苍凉悲哀,默了默,抬脚迈向延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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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京风情,自古以青闻名。
晴朗日,明彩映虹天,长烟空净,满城黛瓦青砖,一桥一路一青苔,雅而细致,雅而古拙。
落雨时,烟雨天青,碧水潆洄,柔山秀岭一层浅绿,古街老巷翰墨风雅,入城即入画。
自庚寅年开春,帝王从永安迁都至河京后,河京原先的青便加了王朝的朱与玄。
六大城门朝外扩建十里,街道被拓宽,老旧破败的房子在摧枯拉朽中成片推倒,新起的楼宇气派豪华,凋风琢月。满都城虽失了清寂古雅,却更锦绣辉煌。
南宫皇后薨逝,宣丧天下,河京的辉煌在举哀中暗澹,灯火寥落阑珊,斑驳照着凌乱一街的纸钱。
不过,却也都不是凄清冷寂的,一些幽宅和客栈虽门窗紧闭,屋内却别有洞天。
范等春在两个同乡的带路下,穿过长廊进到内堂,被眼前一幕给惊呆了。
不大不小的正堂里坐满了人,挤挤挨挨,男女都有。
几个衣着鲜亮的中年男人正在给大家介绍茶种,都是浓浓的徐城口音。
“范二哥,那就是我们李老爷!”一个同乡指着正在说话的中年男人。
范等春打量这位李老爷,对方个头高大,身板魁梧,后边竖着块落地木架,架着块板子,他边说边在上面写字和画图。
范等春确认这里一半以上的人不识字,但是这位李老爷手里的笔似有魔力,直线一道道划,箭头一个个指,还挺引人入胜。
范等春听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这位李老爷讲得不是茶叶,而是茶叶的售卖和官税、田税。
他手里的笔也不是文人们用的墨笔,而是他们工部常用的炭笔。
范等春压低声音问同乡:“李老爷这是,真的在教人发家致富呀?”
一人道:“可不是李老爷要教,是街坊们非要李老爷讲。”
范等春滴咕:“那这位李老爷可真是个大善人,竟能搬出来与人同享,也不知他用意何在……”
“哎呀,范二哥,心善得又不止李老爷一人。而且你瞧我们现在吃穿不愁,还有余粮,还骗你不成。”
范等春还是难以置信,并非他疑心重,而是他历世久,见惯了他人的嘴脸。
不说其他,就连皇帝都要重重克扣拨给他们工部的钱,叫他如何再信旁人。
范等春道:“真能挣钱?”
“真能挣!”
范等春听着心痒痒,目光看着李老爷手里的笔,忽然想起个严肃问题:“可是,徐城现在不是管得很严吗。”
“何止徐城,整个明台县,整个熙州,哪里都严。所以,咱们不是偷偷在往外卖嘛!”
“是啊,听说外边的渠道,还有个响当当的大人物在为我们打点呢!”
范等春好奇:“谁?”
“支爷!”
范等春惊讶,那果然是个大人物。
不仅是个大人物,还是个危险人物。
范等春不止一次从下朝回来的杭大人那听他提及过这个支爷,皇上对此人极度不满,非常厌恶。因为当初明台县群情激奋,数千人指责阳平公主那事儿,已经确认跟这支爷有关。
范等春小声问:“那如果被抓到的话,岂不是要……”
同乡说道:“是,被抓到要死,可是没钱,那也是死路一条啊。”
另一人也道:“就是,前两年已是重税,今年更变本加厉,哪里受得了?我听说,岭州那边都有人造反了呢,说句难听的,如果不是遇到了商会里的人愿意帮我们,不定,我们也要造反了!”
范等春可听不得“造反”俩字,赶忙道:“嘘!不要命啦!”
“你啊!”同乡摇摇头,看着他的目光无奈又可怜。
“范二哥,管他的呢!就是造反,就是要说。”另一个同乡道。
范等春惊恐地看着他俩,最后一次和他们见面还是去年开春,怎么才一年多的时间,二人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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