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十二岁时,因沈老太爷病重,沈家所请的几个名医都委婉表示,可以为他准备后事了。
沈冽牵挂祖父,不顾郭家舅舅们劝阻,带石头和杜轩回去云梁。
那一趟,父子二人半句话都未说。
所以现在,沈双城这开口一句,是沈冽自八岁至今,父子二人相隔十余年的第一句话。
音色几乎未变,不过在当年语气里的厌恶冷漠上,加了几丝抑制着的愤怒。
沈冽脚步停了下,朝他看去一眼,轻懒收回视线,迈入文和楼。
周围先生们面色变尴尬,有人试图喊住他,张了张口,作罢。
沈双城脸上没多少情绪波动,对于这个儿子,他本就没有指望。沈冽如此反应,反而正常。
跟着沈冽一起进去的少女却忽然后退几步,退了出来。
“你说错了,”夏昭衣明眸含笑,看着沈双城,“沈谙并非我大哥。”
沈双城浓眉皱起。
夏昭衣偏偏头,笑容更清媚“抓沈谙的人,是我,不是沈冽。”
沈双城沉了口气,冷冷道“好,那么敢问阿梨姑娘,沈谙所犯何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给您现成编几个?”
在场的先生们将双目瞪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多用来受冤者控诉之用,她竟如此,如此……
沈双城被她一句话噎住,一张俊容气红,顿了顿,沈双城怒目看向门内停下等夏昭衣的沈冽“沈谙自小待你不差,与你亲厚,你如今为了这么个女人,竟与他反目?”
沈冽本不想理他,闻言愠怒,冷蔑朝他看去“说话要知轻重分寸,一夜夺下佩封、出入华州如无人之境、一手搭就这赴世论学的夏家军统帅,在你口中,是‘这么个女人’?”
“这些作为,是她一人之功?”
“这些作为,一万个你也达不成。”
沈双城被气笑“好,很好,我收到信时还不信,你虽乖张偏执,可与沈谙手足情深,怎么会困他于牢。果然,你被这女人……”
“便不要再出言不逊了,”夏昭衣出声打断他,“若再说出什么不可收场的话来,到时难以下台的,只有你一人。”
沈双城冷目看去“我们沈家人说话,还请夏大将军不要擅自插嘴。”
夏昭衣摇了摇头“不知好赖。”
眼看她重新进门,沈双城叫道“那么你何时放沈谙?他旧疾缠身,容不得这牢狱之灾!”
夏昭衣头也不回,说道“快了,等他那位出去玩够了的师父回来就放。”
沈双城抬脚就要跟去,几个先生唯怕事端,赶忙劝阻他,岔开话题。
陈无忧也擦着汗,小跑回去拦他。
杨老院长给沈冽和夏昭衣安排的位置,在文和楼三楼的小茶厅。
此处视野最阔,观景最佳,堪比广场的空地上,那座论学高台拔地而起,高台周围人山人海,石桥两岸和大石桥上也都是人。
送走了沈双城的陈无忧上楼,恰逢两个小丫鬟送完茶点出来,陈无忧悄声问“夏将军和沈将军,可有说什么?”
“说什么?”小丫鬟眨巴眼睛,“先生是何意。”
“就,有没有提到楼下的事?”
“嗯,有的,夏将军说,赴世论学人好多,许久没见到这么多文人才子了呢。”
“……不是这个,比如说,沈将军的父亲?”
两个小丫鬟对视了眼,摇头“没有呀。”
“那,他们可生气?”
“生气?为何呀?夏将军可好了,人漂亮,还爱笑,给我们打赏了赏钱呢。”
“……”
陈无忧挥了挥手,让她们走。
进得茶厅,陈无忧轻敲本就大敞着的门“阿梨将军,沈将军。”
“来得正好,”夏昭衣对他笑道,“我们不知这台下双方都是何人,正想寻人介绍呢。”
陈无忧笑了笑,低头拱手,进去朝下面看去,道“乃,巳秋、巳冬二组。”
高台上的辩学双方共二十人,两边各十人,他开始一一同二人介绍。
待他说完,夏昭衣道“先生一来便知他们何组何人,是恰好知道他们,还是所有组的人都熟悉?”
“自然是都认识,”陈无忧笑道,“不瞒阿梨将军,不止这些已定的辩学组,剩余的琼林组,还有那些散于外面的游子组,我也几乎都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