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江风变烈,越来越大的雪花自外吹来。
屋内四角各有一樽青烟雨色青铜炉,下面是滚烫的无烟炭,沸水似小喷泉与瀑布,哗哗下淌,待满后压到下面的小机关,会将沸水送回最上面。
几个伙计进来往炉中添新水,再往里面倒两滴精油。
淡淡香气伴随温意四散,哪怕窗扇大开,也不觉寒冷。
但屋内这气氛,无烟炭再烧也暖不起来。
要杀人的聂挥墨,一脸尴尬的辛顺,一旁看好戏的詹宁,还有目光明亮,脑中却流转飞快,将整个华州盘州还有周围州省地形全部过上一遍,在想眼前二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夏昭衣。
伙计们退离后,辛顺说道“我们将军是这座酒楼的幕后东家。”
“先生是否太不见外了,这便告诉我了。”
“既想与阿梨姑娘交朋友,坦诚必然如是,日后若阿梨姑娘有事寻我们,此处便可看作一个信站。”
“不怕我说与庄孟尧,或者宋致易?”
“哈哈哈,”辛顺朗笑,“阿梨姑娘不会的,不过,说到此前种种累积,这世间还有一句话,叫不打不相识,也叫化敌为友。”
夏昭衣见他这样,微感头疼与无奈。
辛顺虽是个谋士,但谋士分类颇多,有谋城者,谋军者,谋人心者。
辛顺这类,属于谋民者。
夏昭衣阅见他近些年所发文章,讲究人仁,人和,极力主张和提倡律法清明。
他那篇《清法论》是夏昭衣最喜欢的,文章提出律政可严,但必要通明,不可含糊。
譬如,万不能以一句违背公序良俗便给人定罪。
法要细,律要清,罪要明,不能没有具体标准,只有笼统概念,而后下放的权力无限大,凭任意一个执法者的心情优劣而去量刑。
辛顺这些主张,夏昭衣颇觉欣赏。
田大姚挥着板斧横冲直撞,到处鲁莽杀虐,麾下却有辛顺这般仁士,属实为田大姚和田大姚所夺土地上数百万苍生黎民之幸。
故而,夏昭衣对辛顺,心中是有不少好感和钦佩的,但也仅限于此,她不想交流,更无深交之意,因为她不喜田大姚。
可是,辛顺这番热情,夏昭衣头疼。
她这些神情,落在聂挥墨眼中,激反起一阵阵不爽。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提过要和对方交个朋友,全是辛顺在那边讲啊讲。
反倒是,让他觉得自己在热脸去贴冷屁股,求着对方要与她交友那般。
真是……越想越不爽。
“先生的热情,该适可而止了,”聂挥墨冷冷道,“莫要让人家小姑娘为难,又不好拒绝。”
“如此,人生憾事。”辛顺对夏昭衣轻笑。
夏昭衣冲他轻点头,看向聂挥墨“要我杀谁,可想好了,我等还要赶路。”
“你去华州作甚?”聂挥墨道。
“我说真话,你未必会信,我说假话,你们也不会恼,因为你心知肚明,你我立场有别。所以,你问什么呢。”
聂挥墨嗤声“一句话便可回答,你非得弯弯绕绕。”
“拆开了掰碎了同你明说,哪里弯弯绕绕?”
“我们已对庄孟尧下战书,不日便会发兵盘州,你若无旁的事,最好别在这一带打转,你身手再强,难敌百万雄师。”
夏昭衣轻拢眉“你们要打盘州?”
“是,”聂挥墨轻挑眉,“你觉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夏昭衣没说话,看着聂挥墨的眼睛,脑中所记山河城村一座座拔地而起,裂地而开,终成一张大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