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侃一张脸便冷了下来,淡然道:“若说逆贼,末将只知起兵反叛的关陇门阀,却不知还有旁人。况且末将驻扎于此,非是为了保护汝等关陇勋贵,而是在等待大帅军令,军令一到,便即起兵杀上大云寺,肃清叛逆、以正朝纲!念在郢国公非是主谋,不忍加害,还请速速离去。”
大帅虽然下令追剿关陇残余,但从未有命令斩尽杀绝,显然关陇残余的存在还是有些用处的,自然不会任由程咬金统统给杀了。不过右屯卫与关陇连番大战,战死不少兵卒,这份仇怨很可能没法报仇了,总得狠狠的敲上一笔好处才行。
宇文士及哪里知道高侃到底得到的是什么命令?
虽然大抵猜测房俊是不会将关陇斩尽杀绝的,但两军打了那么长时间,相互之间仇怨甚深,万一底下的兵将压不住火气,故意放任程咬金率军上山那可如何是好?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宇文士及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压着心中焦躁,宇文士及笑道:“关陇与越国公素来不睦,这是事实,但正所谓冤家宜结不宜解,能够得到一个帮手,总好过多一个仇人。眼下关陇固然危若累卵,动辄有倾覆之祸,但越国公也未必便如看上去那么轻松自在……如今太子抵定大局,关陇撤出朝堂乃是必然,但诺大的朝堂中枢总要有人去运转,山东、江南两地的门阀大局入朝已经势不可挡。此等情况之下,手握兵权、战功赫赫的越国公自然会遭人妒嫉,被山东、江南两地门阀所排斥在所难免。高将军千万不要小看这两地门阀,入唐以来正因为被关陇死死的压着,他们才偃旗息鼓、休养生息,可一旦进入朝堂,排斥异己、攫取权力简直有如洪水猛兽一般,到时候越国公势单力孤,连太子都有可能被架空,岂非满朝皆敌、郁郁而不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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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关陇门阀的二号人物,长期以来一直以对外联络之身份存在,自是思维清洗、口齿伶俐,一下子便抓住房俊的命门。
房俊所倚仗的除去军功之外,便只剩下太子的信重,若是有朝一日连太子都被架空,房俊又能有什么好下场?投闲置散、郁郁不得志都是好的,搞不好便会被栽赃陷害,惨淡收场。
高侃默然。
他自是清楚眼下朝局之关窍所在,而太子宁愿放着反叛的罪名也不予追究关陇,反而要将其收入麾下,也正是这个原因。
山东、江南两地门阀被压制得太久了,这份远离朝堂的怨气有多么重,将来重返朝堂的欲望就会有多么猛!
喻为“洪水猛兽”,毫不为过。
他觉得自己不是个笨蛋,但是面对宇文士及此等才智高绝、舌绽莲花之士,却难免有些忐忑,唯恐一时不慎便落入对方陷井,干脆不去听宇文士及剖析局势、痛陈利弊,直截了当道:“郢国公意欲何为,又肯付出何等代价?”
我可以帮你当着程咬金,可你能我什么好处呢?
饶是宇文士及见多识广,但面对这种直来直去的谈判方式,依旧感到十分不适……
稳了一下心神,倒是觉得彼此开诚布公更好,彼此条件开出来,谈得拢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谈不拢……我这边再加码便是。
总归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是一定要谈妥的……
但他不能一上来便露出底线,反问道:“老朽希望高将军能够挡住程咬金,保护大云寺之平安,直至与太子之间的谈判出现结果之后。不知高将军想要什么样的好处?”
高侃也不傻,摇头道:“既然是关陇勋贵有所求,自然是你们先开出条件,末将再看看是否合适。”
宇文士及道:“所谓漫天要价、就地换钱,总得高将军开出加码,老朽思量之后再给于答复吧?”
高侃脑袋有点大,这老东西太狡猾了……
就不该跟他绕弯子,干脆道:“末将奉命驻守此地,没工夫跟郢国公磨嘴皮子,要么您给个价钱,要么末将恭送您离营。”
宇文士及也无奈,面对此等“直男”,什么谈判技巧也是枉然……
也别藏着掖着了,这高侃看似粗豪,实则粗中有细,大抵是不会跟着自己的套路来的,而且右屯卫从上到下皆是骄兵悍将,万一心中有所抵触,哪句话听了不爽犯了倔脾气,那可就麻烦了。
直言道:“赵国公之意,两家以往之恩怨一笔勾销,凡长安兵谏之中阵亡的右屯卫兵将皆会奉上一份抚恤,聊表歉意。此外,赵国公愿意将嫡女嫁于越国公,以缔结秦晋之好。”
高侃瞪大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长孙无忌将嫡女嫁给大帅?!
这可是下了血本了,大帅尚高阳公主,正妻地位无可撼动,长孙家的闺女嫁过来就只能做妾……长孙家那是何等门阀?关陇第一家,大唐第一功勋府邸,更是文德皇后的娘家!即便如今陷入绝地、再不复往昔之荣光,可毕竟名份摆在那里,依旧是天下一等一的门阀!
这样一个人家的嫡女给大帅做妾,对于大帅的声望将会是无与伦比的提升,毕竟这是最讲究阀阅的年代!
但高侃眼珠一转,觉得宇文士及既然这般容易便将此等条件开出,显然还不是他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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