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沉稳如裴行俭,也着实料不到这一仗非但胜了,还是如此之快。
之前还以为要死顶着吐谷浑七八万骑兵死守个十天半月,然后再看看能否伺机反攻呢,结果只是一战,便重挫吐谷浑骑兵,获得一场不可思议的大胜。
经此一战,右屯卫必将名扬天下。
而随之传遍四方的,必然是火器之威天下无双,无可匹敌……
房俊稳坐在一张简陋的书案之后,身后墙壁上悬挂着大斗拔谷附近的舆图,取过一个茶杯斟满茶水,推到裴行俭面前,微笑道:“坐下喝杯茶,缓一缓。刚才紧张地不行,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解解渴。”
裴行俭楞了一下,哈哈大笑道:“末将还以为大帅成竹在胸,故而江山在手、安若磐石,原来也会紧张!”
说着,径自入座,拈起茶杯呷了一口。
房俊失笑道:“即便是谢东山那等惊才绝艳之辈,面对淝水之大胜,亦难免外表强自镇定实则心中激湍,载舞入室踩断木屐。本帅俗人一个,喜怒形于色,岂能安然稳坐、将这场影响深远的战争视作无物?”
旋即又轻声一叹,道:“只可惜兵力不足,不能追击剿杀吐谷浑之败军,否则经此一战,可让吐谷浑元气大伤,百年之内难以轻启边衅。”
以右屯卫之火力,抵挡吐谷浑骑兵足矣,只是唯恐其一经受挫便知难而退,转而化整为零攻略河西,所以故意放过其先锋军至后阵。眼下后阵稳固,吐谷浑先锋军至覆灭只是翻掌之间,难免便觉得没能攫取更大至胜利果实,有些遗憾。
裴行俭却摇头道:“大帅此言差矣,若咱们当真兵力充足,诺曷钵又岂敢兴兵犯境?这一仗虽然未竟全功,但是足以震慑天下!当然,尉迟宝环当为首功,还请大帅叙功之时,多多褒扬。”
敌军之两万先锋,皆乃精锐之中的精锐,而河西诸郡抽调之兵卒,却不过是寻常的府兵,两者战力之高低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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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些兵卒在尉迟宝环的率领之下死战不退,即便被吐谷浑人攻上堡垒,却也不曾怯战退缩,尉迟宝环更是亲冒矢石奋勇杀敌,这才死死的挡住吐谷浑先锋军,不使右屯卫之后阵溃散,确保了最终之胜利。
不过说到这里,却也难掩心中兴奋,“嘿”的一声,道:“说什么吐谷浑铁骑无双?在咱们右屯卫的防守面前,天下再无强军!撼山易,撼吾右屯卫难!”
房俊愣了一下,旋即汗颜。
右屯卫不过是依仗火器之利,以“代差”碾压敌人,可岳爷爷的“岳家军”却是各个悍勇、忠义无双,青史之中流芳百世,他再是膨胀,如何敢与其相提并论?
房俊赶紧说道:“此等言语,往后切莫提及,此战固然功勋显赫,却也要懂得隐忍藏拙的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低调一些没坏处。不过你也放心,本帅言出必践、奖惩分明,尉迟宝环不畏强敌舍命奋战,且能力不俗,自会遵循先前之约定,亲自为其叙功,并向陛下、太子殿下恳请授予其侯爵。不如此,岂非令敢死之士心寒?还有谁甘心为本帅冲锋陷阵,奋勇杀敌?”
军中无戏言,最重要便是奖惩分明,有功则奖,有过则罚。
否则奖惩不一,便会导致兵卒将校心有怨气,临阵之时如何肯舍命杀敌?人的命只有一条,对于最普通的兵卒们来说,死则死矣,却不愿死得憋屈卑微。保家卫国马革裹尸之余,更要封妻荫子,给家人挣一个功勋之待遇。
裴行俭道:“是末将多事了……眼下诺曷钵固然大败亏输,但是其主力犹在,回到青海湖之后稍做休整,还能凑齐数万人马。所以眼下右屯卫怕是不能擅离河西之地,否则一旦诺曷钵卷土重来,不易应对。”
房俊侧耳听着外头喊杀声渐渐细弱,知道吐谷浑之先锋军大抵已经全军覆没,心情愈发放松,思虑也更是清楚,想了想,摇头道:“并不见得。诺曷钵之所以胆大包天攻略河西,是因为吐谷浑族中多个部族不服他的统治,所以他希望以一场大胜提振自己的威望,坐稳可汗之位。此番惨败,回去之后必将面对那些部族的诘难,能够保得住可汗之位都算是邀天之幸,遑论立即重整旗鼓,卷土重来?更何况,守约莫要忘记吐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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