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杉最近做事很不顺，就好像有一条隐形的枷锁，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以前约好的饭局失约了，之前谈好的体检合约停止了，之前约好的病人都有取消预约的——孟杉都觉得好笑，就算我医院做的不好了，我的技术难道丢掉了不成？

捻转去问，得到的却是“人品不好”的评论，令孟杉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乃至于心中不安。

作为医生，名声重要吗？

若有一个好平台的话，名声其实是不重要的。国内任何一家三甲医院里，专家号都是不够排的。一周放出半天一天，甚至是三天的专家号，都有无数的病人涌过来，其中大部分，并不是奔着医生的名声来的，就是奔着三甲医院的专家的名号来的。

一名医生如果是三甲医院的副高，又有点本事的话，不用两年的时间，就能立起自己的名声，然后……因为做不完那么多的病人而自减门诊是常态。

但是，离开了好平台的话，以前积攒下的名声，就必须要珍惜了。

像是孟杉这样的医生，自带流量可供良性循环的，相对就比较轻松，可一旦流量被打断了，甚至传出了不好的名声来……医生这份工作，很快就会干不下去了。

医生的医术是一方面，还得有病人，他才能发挥作用。不像是其他行业，医生是始终直面最终消费者的，中国古代的名医为什么都很注重用户体验，就因为除了御医以外的中国古代医生，是没有好平台的，大家积攒名声不易，有的甚至需要几代人的默默耕耘，自然不能因为一时痛快，而使之损失。

相比之下，东科这样的私立医院，要么走莆田系的套路，去基层去乡镇，搞各种免费体检抓病人，要么就得将名气循环起来——就粤州的环境来说，如果仅仅是花钱多价格贵，其实不是什么坏名声。

“人品不好”这样的评论就不行了。

孟杉晚上回家，甚至因为这么平平淡淡四个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今天怎么了？”小三被他吵的也睡不着了，干脆把灯给打开了。

“都是些破事。”孟杉道。

“不就是医闹吗？你在医院里，不是一样有医闹的？”

“那不一样。”孟杉摇头：“公立医院里，害怕医闹的都是小医生，私立医院里刚好相反，我们这些人才担心医闹，小医生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了，违反合同能赔几个钱。”

“那怎么办？”

孟杉没答，叹了口气，道：“你有没有看过以前的武侠故事。”

“你说。”小三知道他只是想说话。

“就是一个大寨子，或者门派，被人给围住了杀，谁出去了谁死，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然后，今天一幢楼里的人死绝了，明天某地又变成绝地了……”孟杉越说声音越小。

小三却是给吓住了，低声道：你怎么像是在讲恐怖片呢。”

“要是恐怖片就好了。”孟杉自己爬了起来，拿出手机，道：“我得出去了。”

小三登时怒了：“你又想起哪个**人了？”

“我去趟京城。”孟杉懒得吵架了，直接说了答案，抓着衣服就走。

……

京城。

京华六院。

一群医生，全程怀疑的看完了凌然的手术。

手术总共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大家怀疑凌然。此部分，截止于凌然切开右肋缘下，再切断肝周围韧带。最迟钝的医生，到了凌然分离肝脏周围的游离组织的时候，也都差不多意识到，自己的怀疑是出现问题的。毕竟，肝切除的核心问题之一，就在于周边组织的分离，而当周边组织分离的如此顺利的时候，原因肯定不会是病人长的乖。

于是，接下来，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发生了。

第二部分，大家开始怀疑世界。毕竟，正常的血流阻断，正常的预切线处理，对任何一名医生来说，都不能说是轻松的事。要做的游刃有余，做的驾熟就轻，都是非常困难的，至于多么流畅快速的完成，其实大部分都只存在于梦中的。

但是，梦中的世界终于出现在眼前了，那么……当然是要怀疑世界的。

而在凌然开始切除肝肿瘤的时候，怀疑世界的众人，不其然间，就开始怀疑自己了。

这也是手术的第三部分。

站在手术台上的医生们，不停的叩问自己，扪心自问：我为什么不知道肝癌手术可以这样做？我为什么会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知道？我究竟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