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灾波及兖州,濮阳本就因为两军交战而将附近的粮草搜刮殆尽,导致后勤补给不足,因此我向东回到鄄城。同时为了不让夏侯惇仍纠结于自身,我让他出去解决旱灾和蝗灾的问题,多关心黎民百姓的生活,好过于自怨自艾。
而吕布军一样选择转移,途中在乘氏县被李进带县人击破,只能继续向东驻军在阳平郡。我军李乾当初在乘氏县招兵加入我军,正是当地人士,我顺势派遣李乾回乡慰劳诸县,也许能有所收获。不过此时有件更让我纠结的事,袁绍派人想和我联合,并要求将家眷迁到他所在邺城。
表面上袁绍是想和我联合,可一旦家眷作为人质,等于我只能受制于他,况且他的性格我又了解,事事都会以他为先,到时我还能忍受,但连带军中府中跟着我的人也会平白受苦,此事自然是万万不能答应。不过我即使知道,只是如今境况实在窘迫,不仅吕布迟迟拿不下,兖州一直处于分裂,而且百姓更是民不聊生,蝗灾荒灾等天灾频发,甚至出现食人的传闻。回想军中自袁术、陶谦以来一直势如破竹,现在濮阳受阻反而更是士气低迷,各种危机之下让我不得不另谋他路。
就我个人来说,我起初仅仅想当一个郡的太守,如今年近四十能做到兖州牧已经超出我的预计,其实投靠袁绍稳坐兖州牧的位置既能解决兖州的饥荒问题,又能将背叛我的张邈等人除掉也未尝不可。我想到还在做替我守孝的曹昂和妻儿,又望着当初跟随我出生入死的将士,短时间内我实在无法做出决定,只好让使者暂缓几日给我考虑。
“在下听说将军打算遣家属到邺城,与袁绍连和,真的有此事吗?”程立刚回来都来不及行礼,劈头盖脸地问道。
“对。”袁绍的使者待有一段时间,众将可能都猜到我的想法。
“过去田横是齐国的世家子弟,三兄弟因反对秦而自立为王,占据着千里的土地,拥有百万的民众,和诸侯一起在南面自称孤。后来高祖得天下,而田横一旦回去就变成投降的俘虏,在这种情况下,田横怎么能甘心回去!”程立慷慨激昂,言语上丝毫不给我情面。
“对,这是男人莫大的耻辱。”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程立愚笨,不知将军的旨意,但觉得将军的志向还不如田横。田横只不过是齐国的一个壮士都羞于当高祖的臣子,今天听说将军想遣家眷去邺城,向北面称臣而侍奉袁绍,凭借将军的聪明神武居袁绍之下,反而不感到羞耻,在下都为将军感到羞耻!”程立虽一口一个将军,但每一句中的我都不像一个将军。
我实在被骂懵了,不知该如何言语,心中也有一番考虑。
程立向来性子刚直,见言辞有些过分才缓声说道,“我猜测将军是临时遇事一时恐惧,不然怎么考虑这么不深呢!这袁绍占据燕赵之地,有吞并天下的雄心,而智力不足以成事。将军自己想想能在他麾下吗?将军凭借龙虎之威能做韩信、彭越的事吗?现今兖州虽然残破,但还有三城,能战斗的士兵不下于万人。凭借将军的神武和文若、我等人,收在麾下好好用,霸王之业就可成了。希望将军重新考虑这件事!”
事情我都思量过,但被程立说出口才觉得格外刺耳,光想到有人如此看我就让人难以接受,如果到时被天下人小瞧,我岂不无地自容。我随即下命赶走袁绍的说客,情不自禁地抓着程立说道,“你到死都会是我的心腹!”
此前荀彧和我说过程立儿时做过一个梦,梦到他登上泰山双手捧日,这不正寓意着他在兖州之乱中帮我守住东阿和范县,让我过泰山郡后有立足之本,因此我随即赐他的名字立上加日,更名为昱,时刻谨记他的功劳。
既然方向已定,为今之计应该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当下饥荒粮草不足,一斛粮食即使五十余万钱都有价无市,甚至出现食人现象,所以我解散了刚招募的新兵,暂缓募兵之事,先解决百姓的生计问题。大军行进至东阿,这些日子的粮草大多仰仗东阿县供给,而东阿令枣袛在当地小规模试行屯田,士卒忙时征战闲时耕种也颇有成效。以往田产很多归私人耕种,国家征收部分粮食或财产,而屯田制将田收归国有,能更好地利用人力和田产,虽然自秦国就有屯田制但实际有许多弊端需要改良,而且这种国家层面上的变革不是我一个兖州牧能决定的,所以暂时只是试行。
此时听闻吕布部下高雅一直侵扰范县周边,似乎有进攻范县的意图,我派遣于禁率领部队去须昌讨伐他,而曹洪占据范县供给粮草,大军则在准备齐整后直接开赴寿张。我先要安抚百万黄巾民众,虽有部分流民分散到各郡县,但仍有大量民众在此围湖造田,此时如果再生事端实在让我应接不暇。
此前李乾回乡被吕布别驾薛兰和治中李封所杀,我让其子李整率领原李乾属兵,因吕布主力在山阳郡休养,我军很快收复东平国及周边诸县。刚好我的别驾毕谌是东平人,回到乡里才发现因为张邈叛乱而母亲、弟弟和妻儿都被劫持,自古忠孝两难全,我也理解他的处境。
“你老母亲在那边,你走吧。”此事是我和张邈的仇怨,不需要将旁人牵扯进来,我暗示他可以投靠张邈以保全家室。
毕谌向我叩头并表示绝无二心,我十分感动,并给了些盘缠让他路上使用,只是我成全了他,谁又能成全我呢?
来年开春,由曹洪继续占据东平国提供补给,其余各部随军袭击定陶,但定陶毕竟是济阴郡治所,在太守吴资坚守之下一时不能拔除,又逢吕布率军来救,将其击败后粮草也已经用尽,只能回师休整。
正当此时,袁绍上表臧洪为东郡太守,治东武阳,可臧洪是张邈、张超原部下,东郡现在又是我的根据地,这等于是变相支持吕布和张邈,反过来打压我。我倍感头疼但也无济于事,袁绍真是和小时候没两样,表面上大度实则斤斤计较,自我拒绝他连和的提议之后,便开始故意给我添乱。
不久,吕布派李封和薛兰驻守巨野,我率军前去偷袭,吕布正带兵来救,可等来时已经兵败,随即吕布退去,我斩杀薛兰等人,总算替部下李乾报仇。李乾儿子李整等人能手刃仇人自然是满怀热泪,让我也不禁感慨万分,忠孝能两全实在不易,而我的父仇又不知何时能报,总不能抛下兖州当下的境况不顾而去徐州。
然而偏偏造化弄人,徐州传来陶谦病死的消息,我急忙修书给荀彧,言明欲先取徐州再平吕布,而荀彧也很快给我回复,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从前高祖保着关中,光武帝占据河内,都是依靠坚固的基业来制衡天下,进足够制敌,退足够坚守,所以虽然有遭遇失败但最终成就大业。将军本来就是以兖州起义,平定了山东的动乱,百姓没有不心悦诚服的。况且兖州经黄河和济水,是天下的战略要地,现在虽然残破,但依然可以自保,也就是将军的关中和河内,不可以不先稳定。现在李封、薛兰已经被击破,如果分兵向东攻打陈宫,陈宫一定顾及不到西面,再在期间率兵收割熟麦,节约和储存粮食,那就一定能击破吕布。打败吕布后联合扬州的刘繇一起讨伐袁术,将势力范围扩展到淮泗一带。如果舍弃吕布向东进,留守的兵多就不足以攻击,攻击的兵多就需要百姓来协防,没办法去伐木采摘。如果吕布趁机侵略,民心感受到危机,只有鄄城和范县、卫国可保全,其余地区将会不属于我们,那等于是失去了兖州。如果徐州不占定,将军该往哪去呢?况且陶谦虽然死了,徐州未必容易攻取,他们会吸取往年失败的教训,将因为恐惧而联结,互相照应。现在徐州已经收麦,肯定会坚固壁垒,清除郊野来等待将军,将军攻城而不能占领,掠夺郊野也没有收获,不出十日,则十万的兵马不用打就会因为粮草而受困。之前讨伐徐州,威罚实行,他们子弟念及父兄的耻辱,一定会自发守城,不会有投降的心,就算能破城也不能占城。万事都有取舍,可以用大的换小的,可以用安全换危险,权衡当前的形势,不担忧根基不稳固也可以。现在三方面都不利,希望将军好好考虑。”
荀彧总是能站在正确的角度说对的话,让你知道该干什么,可我不行,我不能全心全意为国为民,做为了大义舍弃一切的圣人更不可能,难道我想像一个正常人既能为国尽忠也能为家尽孝就不行吗?连为我父亲守孝都做不到,我真的配为人子为人父吗?
道理都懂,我可能只是想有人承认我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