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前院,总是灯火通明。
东厢房里头,大娘子聂氏手拈着一串沉香佛珠,闭着双眼端坐在檀木佛龛前,旁边木几上的香炉冒着袅袅烟丝,让人心静。
“四丫头回来了?”聂氏幽幽道。
“是,才将到家不久。”聂氏的房内婆子滕妈妈低声道:“听芙葵说,四姑娘还抱回来个岁数不大的小丫头,眼下放在暖阁里头睡下了。”
聂氏半抬眸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小丫头?谁家的?”
“像是泉妈妈的小孙女儿。”
聂氏将眼睛全部睁开,将佛珠盘了几转,沉声道:“泉妈妈家的,她抱来作甚?”
滕妈妈摇头道:“这倒不清楚,只听芙葵说四姑娘今日回去后,一直愁眉不展,还将丫鬟婆子全都屏退了出去,也没更衣歇息,自个儿坐在暖阁里头守着那个小丫头。”
聂氏顿觉有意思,冷声道:“我本以为上次病重过后,这丫头能消停几日,看来还是那个德性,和那个狐狸精一个样儿,人前端着架子,人后便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滕妈妈略微着急道:“四姑娘这还未及笄,就如此作派,要是传出去,可有损咱家的脸面啊。”
聂氏闭着嘴,心中暗自筹算起来,半响后开口:“几日前老爷来信,说已经忙完公差,现下正在凤阳整顿,大约明日下午就能到家;如今这个节骨眼,我可得好好待她,否则老爷还要降罪于我呢。”
“太太的意思是?”滕妈妈上前半步,躬下身子静静等着聂氏吩咐。
聂氏哼笑一声,将佛珠放到木几上,站起身子对着佛龛里的观音像拜了拜,阴阳道:“说到底,人家也不是咱肚皮里出来的,我又怎好拿着亲娘的架子去教训人家?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我可不想去做。”
滕妈妈半知半解,回味一会儿后恍然大悟道:“太太是想任由着四姑娘胡来?”
聂氏冷冷笑了一声,又迅速恢复平静,滕妈妈心领神会,垂头道:“可要是让老爷知道了,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聂氏神色自若,轻笑道:“今日她出门又没对我说,我又从何得知她干了这些个好事?”
滕妈妈急急劝道:“太太这可要慎重,虽然老爷平日里不说,可您也不是不知道,三个姐儿里老爷最疼爱的就是四姑娘,还有老太太近日也总念着四姑娘,倘若四姑娘真的闹出丑闻,您这个当嫡母的,又怎可能全身而退?”
聂氏一听神色凝重起来,冷哼道:“我自然知道,可终究错不在我,就算怪罪,他也只能说我这个嫡母监管不严。”
滕妈妈有些犹豫,可看着聂氏坚定的模样,又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只淡淡的说了句:“一切还是要考虑妥当才行。”
“我心中自有定数。”聂氏轻蹙眉头,退回椅子边坐下,端起茶碗抿了一小口,“听说…老二媳妇的肚子有动静了?”
滕妈妈说道:“对,前几日二少奶奶说是脾胃不和,吃不下东西,就让郎中来看诊,过后郎中便道是有喜了。”
“也该有动静了,这都嫁过来一年多了。”聂氏重新拈起佛珠,闭好眼睛,缓缓道:“我记着屋里还有些补品,改日再备些礼品,一并送过去罢。”
滕妈妈点头应是,微笑道:“太太仁厚慈爱,烨哥儿知道了,一定打心眼里对您感恩戴德。”
聂氏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一夜过去,翌日,天边现出丝丝白光。
躺在藤椅上的文柒,抬开双眸,醒了醒神后悠悠起身,拢上一件浅青色褙子,披散着及腰秀发走到榻边,给还在梦乡的小女孩儿掖了掖毯子。
昨夜的她,直到子时过半才合眼,照照镜子,两只眼圈黑的骇人,左额头上也长了个珠圆玉润的痘痘。
而经过昨晚的头脑风暴,她仍旧没想出一个解决办法。
好吧,她承认自己不该管这件事,也没能力管这件事,可如今都走到这一步了,再想回头也为时已晚,不如帮人帮到底,也不枉昨夜如此大费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