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他肃然拱手道:“早在造出电灯之后,臣因见其闪烁时仿佛在传达信号,便曾设想能否用其传信,结果却屡试屡败,直至今年四月,才从保龄侯搜罗的西人论着当中,找到了制造此物的关键……”
在参考西洋已有的原型,改进制造出了发电机和蓄电池之后,焦顺就开始着手‘发明’有线电报了。
他原以为这玩意儿不难搞定,谁知反复测试之后,却发现当前能制造出来的设备,压根无法承担长途电流通讯。
就这么一筹莫展,直到四月份偶然从史鼐收集的科学论着当中,发现了与电磁相关的探讨论述,他这才醍醐灌顶——原来电报的‘电’字,指的是电磁波,而不是直接用电流。
这都怪他当初上学时不认真,还没毕业就把理化知识还给了体育老师,闹的很多事情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此后焦顺一边督促大匠们加班加点进行试制,一面以工学搬迁影响了学习进程为名,将原定于五月初的毕业典礼,改在了六月初一举行。
于是才有了今天发生的一幕。
注:有线电报发明于1835年,现时空背景为1829年,所需要的前置条件都已齐备——其实一开始世界背景,我想用现实中的国家和人物来着,结果发书没过审,《红楼如此多娇》也因此变成了多骄……
却说听焦顺将前因后果讲完,隆源帝的脸色不自觉便沉了下来,蹙眉道:“这么说,西夷若是捅破了这次窗户纸,造出此物也并不费力?”
焦顺微一矮身:“确实如此,所以臣并不敢居功。”
“西夷果是我朝大患!”
隆源帝感叹一声,纵然是满心的天朝上国思想,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西夷在工业上确有其独到之处。
但旋即他却又笑道:“不过爱卿也不必妄自菲薄,西人虽有造出此物条件,却还不是让爱卿抢在了前面?可见我天朝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只等新政推行日久,必能将西夷甩在身后!”
顿了顿,又道:“朕是金口玉言,既说了就不会食言而肥,爱卿想要什么赏赐,只管开口便是。”
“这……”
焦顺再次翻身跪倒:“臣年初刚刚成亲,新娶之妇尚未有封赏,臣斗胆,想为其求个诰命。”
“哈哈哈……咳咳……”
隆源帝哈哈一笑,却牵动肺腑咳嗽起来,吓的吴贵妃差点又要喊太医。
好在他咳了几声便止住了,沉吟道:“爱卿如今是五品,可若只封个五品诰命,又怎算是筹功?”
说着,陡然抬高音量:“传旨,晋工学祭酒焦顺三等将军爵位,赐其妻史氏为三品淑人!”
焦顺现如今是六品爵——刚开始是最低七品爵,当所正时升了一级——这一下子就算是连升三级了。
虽然这年头爵位远比不得官职,且爵位高过官职也是常有的事儿,但一下子擢升三级爵位,也算是不小的殊荣了。
焦顺急忙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叩首谢恩。
隆源帝趁热打铁,直接让贾元春现拟了旨意照会内阁。
等一切尘埃落定,隆源帝再次让焦顺平身,兴致勃勃的追问,他接下来准备如何推广运用这电报。
“臣以为,此事应以通政……”
“且慢!”
焦顺倒是早有腹稿,然而刚不慌不忙的起了个头,忽就听外面有人喊停,紧接着又见皇后扶着一名衣着华丽的老太太从门外走进来,后面还亦步亦趋的跟着容妃、丽妃等几个高阶嫔妃。
虽然未曾见过,但能让皇后亲自搀扶的老太太,多半应该就是太后了。
焦顺急忙避到一旁行礼。
路过时,太后特意认真看了他几眼,这才上前对隆源帝道:“我听说皇帝方才身子有些不适?”
隆源帝因病不便起身,但还是勉力坐正了身型,赔笑道:“儿子方才不过是一时过于高兴,所以略感不适罢了,却不想竟惊动了母后——请母后放心,儿子如今已经无碍了。”
“唉~说了多少次,你总是不爱惜身子。”
太后叹了口气,冲焦顺一甩袖子道:“焦祭酒且先退下吧,让皇帝好好调理调理,有什么等以后再奏对也不迟。”
隆源帝闻言张了张嘴,却终究还是没有违拗母亲的好意。
焦顺见状,忙躬身告退。
同时跟着起身退出去的,还有一直充当背景板的陈千户。
等两人退下,太后便又命人将隆源帝送回帘幕后歇息,她与皇后自然也跟了进去。
殿内一下子少了三尊大佛,原本规规矩矩侍立的容妃、丽妃几个,立刻围住了吴贵妃和贤德妃,叽叽喳喳的追问那劳什子‘点煲鸡’是什么吃食,竟让皇帝如此龙颜大悦,不惜给焦顺加官进爵。
其实她们早就闻讯赶了过来,只是在寝殿门外,见皇帝好端端的正与焦顺说话,就没敢闯进来——直到太后和皇后亲至,这才尾随而入。
虽被围在当中,但吴贵妃一来自持身份,二来对这电报机也是一知半解,故此并不开口,只矜持的斜视着贤德妃贾元春,示意她来为众人解惑。
贾元春倒是没推辞,简单将电报的功能描述了一下。
丽妃听完咋舌道:“这不就是千里传音么?以前都说是神仙手段,不想凡人也能用得——进献了这把仙家之物,也难怪皇上龙颜大悦。”
容妃也故作好奇的端详着那傻大黑粗的电报机,纳闷道:“这东西真有那么神奇?”
贾元春斩钉截铁的道:“这虽不是仙家之物,对朝廷却远比什么仙家祥瑞更为重要!”
在场众人当中,只怕也就是她最明白这东西的重要性了。
她表面上未曾显露,实则心下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以前她虽庆幸家中出了焦顺这么个歪才,但其实对所谓的工业革新仍颇不以为然,总觉得虽有些用处,却难登大雅之堂。
直到方才亲眼目睹了电报的妙用,这一偏见才轰然崩塌!
莫说是她,就连那些敢怒斥灯塔华而不实、铁甲舰劳民伤财、工学动摇国本的御史言官,面对这等能解决千古顽疾的东西,只怕也说不出‘奇巧淫技’四字了。
难道说……
这工业革新真的能成?!
…………
帘幕内。
太后听隆源帝将前因后果道明,也忍不住啧啧称奇:“怪道你当场给他升了爵位,若此物果真可用,确是奇功一件。”
“朕当初还是小觑了焦畅卿。”
隆源帝得意笑道:“他岂止是不学有术,于格物致知一道,分明就是不世出的奇才,可见上天也乐见朕推行新政。”
说话间,目光转向一旁的皇后。
与其眼神交错的当口,皇后便猜到皇帝是在琢磨那两封奏折的事儿,当即冷着脸转过头不去看他。
自从那日之后,皇后曾几度想要将那两封奏折原物奉还,可也不知为什么,每每都半途而废。
说来,她如今对焦顺的观感是越来越复杂了,起初只当是个无耻的幸进小人,为了取悦皇帝甚至不惜将自己下流行径写在了奏折上。
后来渐渐发现其人颇有些城府才干,如今更是被皇帝称赞为不世出的奇才。
这倒也还罢了,有才无德之人历朝历代都不罕见。
可方才他明明有加官进爵的机会,却偏偏选择了为家中妻子求取诰命。
类似的情况,倒也不是没有,可那一般不是为家中母亲求取,就是为糟糠之妻求取——但那史氏女分明出身公侯之家,又是新过门不久。
难道说……
这样一个无耻之徒,竟还是爱惜妻子的好丈夫不成?!
皇后实在难以接受这前后的反差,同时也是破天荒头一次,对焦顺其人产生了探究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