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是王家是清白的呢?”
“届时再把查扣的财货发还就是了。”
探春冷笑:“这些事情上,从来都是有杀错无放过,便是弄错了,总也比查漏了强。”
说白了,这窝藏罪是连带罪名,如果嫌疑人最后是清白的,窝藏自然也就无从提起了。
可这并不妨碍,官府在查明嫌疑人是否清白之前,采取措施防止疑犯转移财产——毕竟这年头官员一旦犯下大罪,大都是要抄没家财的。
所以说荣国府的‘窝藏罪’并不牵强,因为这本就是莫须有就可以列入调查的事情。
当然了,若是荣国府尚在鼎盛时期,巡城司也未必就敢直接堵门。
“快消停些吧!”
李纨听三姑娘还在‘客观普法’,当下冲她翻了个白眼道:“这府上已经够乱了,你还在这里吓唬她们。”
“是四妹妹好奇,我才给她解释几句。”
探春随口分辩了一句,便将目光锁定在林黛玉身上,焦家突然要借林黛玉去小住几日的事儿,无疑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
她倒不是担心林黛玉会取而代之——毕竟这事儿已经过了明面,她是绝不会坐视焦顺反悔的——而是怀疑这是否预兆着,荣国府未必能逃过这一劫。
昨儿得了这消息,她一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可却自始至终想不出应对的法子来。
毕竟她也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罢了,便有百般机智,遇到这等事情也无处施展。
不过这也愈发让她坚定了要嫁去焦家的决心。
因为唯有在焦顺的纵容下,她才有可能像男人一样向外界伸展触角。
前提是……
荣国府能度过这一劫!
想到这里,探春又把目光转向了李纨——林黛玉固然可能成为渔翁得利的那一个,但她最多不过是个被动渔翁,对当前局势只怕还没有自己知道的清楚。
“嫂子,凤姐姐怎么没来?”
这事儿归根到底,还是要着落在王熙凤身上。
“她?”
李纨叹了口气,无奈道:“再怎么说这事儿也是因她而起,如今明着倒没拘束她,但她不管要做些什么,总要先经几道坎才成——她说是嫌麻烦,索性就不来了,让咱们代她送一送林妹妹就成。”
“这样啊……”
探春点点头:“那等送走了林姐姐,我就过去瞧她。”
“那你可有的等了。”
李纨又道:“巡城司的人发话,说是连人带东西都要抄检一遍,只怕得等到中午才能成行。”
“抄检?”
这两个字儿让探春暗暗皱眉,也愈发等不得想要找王熙凤探问内中细节,索性道:“那我先去瞧瞧凤姐姐,等回来再送林姐姐。”
顿了顿,目视林黛玉笑道:“左右不过是去小住几天,也用不着太过兴师动众的——林姐姐,你说是不是?”
林黛玉轻轻摇头:“若不是老太太和太太,我宁愿留下在这潇湘馆里。”
探春听了,笑的越发明媚。
旋即告一声罪,风风火火赶奔前院王熙凤处。
她走后没多会儿功夫,王夫人又派了周瑞家的和彩霞、彩云过来,让把林黛玉的行李先送到前院装车。
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先拿去给巡城司的人翻检。
林黛玉也知道拦不住,索性眼不见为净,拉着迎春、惜春两个避到了竹林里。
三人默默在竹林里走了一阵子,迎春才主动打破了沉寂:“这是好事儿,若可以,我倒宁愿和你换一换。”
林黛玉笑笑不答。
留恋的目光再次掠过竹林,虽然自始至终都说是小住几日,但她心下总有一种感觉,自己这辈子,只怕再也不会回到潇湘馆了。
话分两头。
却说探春风风火火寻到王熙凤处,就见王熙凤正没事人一般发号施令,处事杀伐果决,似乎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见探春从外面进来,她这才摆摆手挥退了左右。
探春也不同她客套,径直坐到了炕桌对面,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道:“瞧你这般神采奕奕的,我就放心了。”
“不过是演给下面人看的。”
王熙凤却将嘴一撇,哂道:“我如今铺排下的事情,只怕都要先去太太那儿走一遭,才能决定要不要办。”
顿了顿,又问:“你不去送林妹妹,跑我这儿来作甚?”
探春把斟满的茶杯放在身前,目光灼灼盯着她反问:“我只想让嫂子说句实话,那银子果然都是你做买卖赚的?”
不等王熙凤开口,她又道:“我做过什么,嫂子一清二楚,嫂子做过什么,我也一清二楚,嫂子若还信不过我……”
“我信不过谁,也不会信不过你!”
王熙凤抢着指天誓日:“那银子确实是我赚来的,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赌咒发誓……”
“好!”
未等她把话说完,探春当即起身向外便走。
“你去哪儿?”
王熙凤下意识问了句。
“去找焦大哥。”
探春说着,回头一字一句的道:“我要当面问问他,你这趟究竟赚了多少。”
“你!”
王熙凤霍然起身,与探春对视半晌,最终又颓然坐了回去,无奈道:“罢罢罢,你回来,我与你说实话就是了。”
她具体赚了多少,连一起做买卖的史家和贾珍都说不清楚,但却半点瞒不过居中协调的焦顺——只是她一直笃定,焦顺不会说出去,所以才下意识忽略了此节。
探春施施然折回原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那我就洗耳恭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