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顺猜的没错。
王夫人在得知皇帝已经清醒,并下旨召见焦顺后,第一时间就派周瑞来宫门口候着了。
同时她又把贾琏、贾珍等人从灵堂喊到荣禧堂一通埋怨,怪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拜托焦顺替宝玉美言——不说直接脱罪,好歹也先把人从昭狱里弄出来啊!
贾琏、贾珍却也委屈。
焦顺得了传召之后,几乎就是飞奔出去的,变起仓促之下,他们一时那里反应的过来?
这正一个劲儿的解释,旁边女卷之中,最事不关己的尤氏左瞧右看,忍不住纳闷道:“怎么只有二太太出面,不见二老爷?”
探春在一旁小声答道:“老爷被老太太逼着疏通打典去了。”
王熙凤也酸道:“老祖宗当真把宝兄弟当成了眼珠子疼,听说这回连棺材本都掏出来了!”
自从重新掌权的事情十拿九稳之后,她就放弃了拿自己的银子补窟窿的打算,转而盯上了老太太的体己。
原想着等公公的丧事了了,便徐徐图之呢,冷不防老太太就为宝玉倾尽了所有。
这让她艳羡之余,又不禁发愁填窟窿的银子该从哪儿挪借。
却说一众披麻戴孝之人,正在这荣禧堂内各说各话,忽就见秦显打从外面进来,禀报道:“二太太,我们那边儿来了吏部、兵部的人,说是什么考功承爵的,要查验老爷的死因——我们太太让请二爷回……”
“什么?!”
不等秦显把话说完,王夫人便勃然色变,颤声道:“他、他们要查什么?”
一边说着,身子便往后瘫软。
自从那日闷杀了贾赦,她便昼夜难安,既不敢去灵堂前面对贾赦的尸体,又生怕有人发现其中的猫腻,每日里不厌其烦的派人过去打探消息。
连着几日风平浪静,她好容易放下心来,开始琢磨儿子的事情,谁成想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亏得探春手疾眼快,早抢到她身边,横臂托住了她的后背,脆声问:“大伯分明就是久病不治撒手人寰,怎么会突然跑来这么一群人?”
“这也是朝廷的常例。”
贾珍当年为了强夺焦顺的爵位,倒是特意了解过这方面的规矩,于是站出来解释道:“依朝廷法度,凡涉及爵位世袭的,需要先行验明死因。”
王夫人听了,脸色愈发难看,斜眼瞪着身旁的探春,眼中不无怨色。
探春虽瞧着还算镇定,但藏在王夫人背后的素白小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不过她面上仍是不露一丝破绽,微微蹙眉道:“不会惊扰到大伯的在天之灵吧?”
“不会!”
贾珍摇头道:“又不是要袭爵的死……琏二兄弟,我可不是说你。”
说到一半,他觉得有些不妥,忙冲一旁的贾琏拱了拱手。
贾琏哼了一声,虽没计较,但显然还是觉得有被冒犯到。
贾珍这才又继续解释道:“一般都是要袭爵的人突然暴毙,朝廷才会仔细调查,像大老爷这样的也就是走个过场——毕竟是从一品爵直降五品爵,袭爵的又不是什么旁支族人。”
除了少数几家世袭罔替的之外,夏朝普遍采用的是层层递进式降级袭爵,也就是每继承一次爵位,如果没有殊恩特旨的话,都要加倍降爵详见前文单章。
而到了贾赦、贾琏这一代,足足要降四等袭爵。
以荣国府的门第,一等将军一品还能维系家门,袭个骑都尉五品够干嘛的?
何况他自己身上本来就有五品同知的虚职!
所以压根就不可能有人怀疑,贾琏会为了袭爵去弑父。
听贾珍一番解说,王夫人心下的惶恐消减了不少,但还是没办法完全放心,于是便对王熙凤道:“说是这么说,但你们夫妻两个也该过去盯着些,免得那些人以为咱们家落了难,便胡乱行事!”
秦显忙接茬道:“对对对,我们太太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让我请二爷回去主持大局。”
他却哪里知道,王夫人真正想派去是王熙凤,若非拦着不让贾琏出面显得古怪,王夫人都恨不能把贾琏扣下,免得他不明所以反倒添乱。
但王熙凤自然明白王夫人是什么意思,当下也不理会贾琏,直接领了王夫人的吩咐就往外走。
贾琏见状忙也一拱手,随后追了出去。
不过还没等他赶上前面的王熙凤,就又被随后追出来的贾珍喊住了。
贾琏不怎么高兴的站住了脚,自从去年花柳病事件之后,这堂兄弟两个就起了隔阂,若非看在贾珍正在帮自己料理丧事,贾琏压根不乐意与他亲近——主要也是担心过了病气。
贾珍对他脸上的疏离视若无睹,笑嘻嘻的凑到近前,拱手道:“恭喜兄弟、贺喜兄弟!”
贾琏脸色更黑了。
虽说对于亲爹贾赦的死,他其实也在暗暗窃喜,但还是觉得贾珍这话十分膈应。
当下冷道:“服丧期间何喜之有?”
“怎么?”
贾珍露出诧异的表情,先鬼祟的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才压着嗓子道:“难道兄弟你还没收到消息?去欧罗巴海船已经回来了,听说一来一回,弟妹起码赚了这个数!”
说着,在贾琏眼前竖起两根指头。
贾琏早前其实也隐隐听说过,王熙凤与焦顺合伙做海贸生意的事儿,但一来夫妻两个早已经反目,二来王熙凤暗里放印子钱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只当是一码事,所以并未太过在意。
如今见贾珍突然提起这事儿来,他先是蹙眉,然后随口猜道:“两万两?”
“哪儿啊!”
贾珍激动的晃着指头,几乎要插进贾琏眼眶里:“是二十万两,足足二十万两银子!”
“嘶~”
这下贾琏当真吃了一惊,他是万没想到王熙凤不声不响,竟就弄出这么大一个新闻!
当下也顾不得贾珍身上腌臜,反手抓住贾珍的手腕追问:“此话当真?!”
“我还能哄你不成?”
贾珍信誓旦旦,又悄声道:“实话不瞒你,我也投了些银子,可惜没弟妹那么大的面子,更没有她那么多的本钱,里外里拢共也只赚了不到三万两银子。”
说着,哈哈笑道:“原本我还担心,给大老爷发丧留下的窟窿怎么填,这下倒好了,弟妹手指甲缝里随便漏出点儿银子,就足够你安安稳稳继承家业了。”
这话正戳中贾琏的痛处。
贾赦除了留下一些古董扇子之外,就是各种零零碎碎的亏空,而眼下的丧事虽没有大操大办,可没个大几千银子也压根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