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秋爽斋。
贾探春因领悟了丛林法则,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的,明显清减了许多。
为此,侍书今儿特意点了两样清澹可口的开胃小菜,但探春仍是提不起食欲,只略尝了尝,就放下了快子。
侍书解劝了许久也没什么效果,只好把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收拾起来,准备拿到自己屋里和小丫鬟们分享,结果刚出门就见翠墨喜滋滋的从外面回来,便随口问道:“怎么?林大娘法外开恩了?”
这林大娘指的正是林红玉的母亲,林之孝的妻子。
“怎么可能!“
翠墨听她提起林大娘来,脸上的欢喜登时散了个干净,都着嘴道:“我好说歹说,她只咬死了说最近府里开销太大,这个月的月例要攒到下月初一起发!”
“那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我回来的路上碰到司棋姐姐了。”
提起司棋,翠墨脸上露出几分艳羡:“她见我不高兴,就问了几句,知道我是急等着钱用,便先借了我二两银子,说是等发了月例再还给她就是。”
“司棋?!”
没等侍书开口,探春便勐地挑帘子从里间出来,追问道:“你在哪儿碰上她的?”
“就在园子里啊。”
翠墨侧着身子往外一指:“说是二姑娘找她,把银子给我就匆匆朝着缀锦楼去了。”
探春闻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在门前来回踱了几步,她便决意去缀锦楼里瞧瞧,虽然不知道见了司棋有什么用,但总好过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
而这时司棋也已经到了秋爽斋里。
见了绣橘,姐妹两个自是一番亲热,但等见到贾迎春之后,主仆之间的气氛却不免有些尴尬——毕竟司棋转去焦家之前,主仆两个就已经闹的十分不快了。
破天荒的,这回迎春竟主动开口招呼道:“劳你跑这一遭,先坐下说吧——绣橘,还不给你姐姐看茶。”
听她言语爽利的,倒把司棋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她是自小看着迎春长大的,几曾见这二姑娘如此模样?
等主仆两个分别落座,司棋上下端详着英寸,叹道:“都说二姑娘像是变了一个人,我起初还不敢信,谁知竟是真的。”
顿了顿,又忍不住暗然:“可惜就是晚了些,若早两年姑娘能有这副胆气,也不至于……”
当初她是极力想要撮合迎春和焦顺的,虽然其中也有想要陪嫁过去的私心,但也同样是为了迎春考量。
偏迎春得知贾赦和邢夫人想要算计焦顺,却鸵鸟一般缩起头来,非但不敢暗中知会焦顺,甚至还刻意与其疏远,生生把这一段好姻缘推给了史湘云。
主仆两个也正是为此,才彻底反目的。
听司棋旧事重提不胜唏嘘,迎春攥紧了拳头,直视着司棋问:“那依姐姐之见,现如今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转圜的余地?”
司棋一时没听明白,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才愕然道:“姑娘难道是想……这、这怕是太晚了吧?且不说明年开春史姑娘就要过门了,姑娘您不也是要嫁去孙家吗?”
迎春忙道:“我也没指着破镜重圆,只是那孙家实在不是良配,若能设法退了这桩婚事,姐姐和焦大哥便等同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说着,起身便欲盈盈下拜。
司棋忙一把搀住了她,急道:“姑娘不必如此!”
然后又犯愁道:“这事儿是大老爷定下的,便是我们家大爷,只怕也未必有辙……”
说是这么说,但她想到迎春若是重获自由身,倒也是个兼祧的好人选——原本瞧大爷的意思好像是属意林姑娘,偏林姑娘一直也没个回应,心下多半是不愿意屈就的。
当然了,这番心思她并没有吐露分毫,更没有自作主张,只说是回去请示焦顺,若有法子自然最好,若实在没有办法,也怨不得自家大爷不肯出力。
迎春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听她答应帮着传话,自是千恩万谢。
等说完了正事儿,主仆两个一时就不知该再说什么好了,于是司棋索性告辞离开,原路回了焦家。
可能有人会奇怪,缘何探春没有找过来。
这却是因为探春刚出了秋爽斋,迎面就撞见了袭人和两个怡红院的小丫鬟,因见她们满脸焦急的样子,便多问你一句:“袭人姐姐这是去哪儿?”
“害,别提了!”
袭人一跺脚,苦笑道:“昨儿太太喊二爷过去,询问那份折子可曾参悟透了,二爷支吾了几句就挨了太太训斥,回来发了通脾气,今儿一早就带着笔墨纸砚出了家门,说是要找个清净所在好好参悟。”
说着,她两手一摊:“谁成想他前脚刚走,太太就差了彩霞来,说是已经托请了焦大爷登门点播,让二爷留在怡红院里不要走动——这不,我们满世界找他,到现在还没找着人呢!”
“有这等事?”
探春眼底闪过一抹喜色,但很快就压制了下去,装出同样焦急的样子道:“既如此,我让侍书翠墨也带人去帮着找——不成的话,咱们就去找大嫂帮忙!”
袭人自是感激不尽,那想得到她真正的用意,是想要在怡红院里守株待兔?
当下探春召集了秋爽斋里的丫鬟,只留一个看家,其余全部散开寻找宝玉。
而她自然而然的和袭人组成了一队。
袭人虽急不乱,将身边的丫鬟支走,却是趁机打听起了盗版梅花扇的事儿。
探春道:“凤姐姐安排了可靠的人手,只要世面上一有消息,就抢先买下来,到时候看上面留的记号,就知道是谁屋里泄露出去的了——也未必就一定是你们院里,甚或不是咱们府里的也说不定。”
“不是最好。”
袭人叹道:“也不是我多心,实在是整个大观园就属我们这儿最乱,单是盗桉就不止一起了——我说话到底分量不够,等二奶奶来了,瞧这些小蹄子还敢不敢闹事!”
“幼~”
正说着,斜下里忽就听人笑道:“这是谁又碍着花姨娘的眼了,你自己说了还不算,竟要等我来了再发落?”
随着声音从林荫小道里转出个体格风骚的妇人,却不是王熙凤还能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