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两人恐惧的是,到了平时该返回尤家的时候,那哑巴车夫却未曾现身!
两人先是在院子里等候,继而又去了门前等候,最后干脆到了巷子口等候。
直望眼欲穿的等到太阳落山,才见那熟悉的马车缓缓驶来。
这一刻非但静仪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连妙玉也不自觉的迈开了双腿——不过走出五六步之后,她又忙矜持的停了下来。
上了马车,那失而复得的喜悦从妙玉心头渐渐消去,随之而来的是如坐针毡一般的忐忑。
今天那焦顺又会如何施为?
还会像昨天一样,吃完饭就离开吗?
自己……
到底还要不要拒绝他留下来的残羹冷炙?
静仪看出了自家小姐的焦躁不安,便斟酌道:“师姐,要不咱们主动一点儿,找焦……找邢姑娘借些盘缠,坐船回南边算了。”
那焦顺废了这么多心思,怎肯轻易放过自己?
妙玉心下苦笑,却也并没有否定静仪这话,她是不会主动自讨没趣的,但并不反对让静仪去碰一碰运气,万一那焦顺真答应了呢?
路上再无别话。
白天的时候,妙玉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尤家小院里的优握生活,但真等回到这小院里,看着那敞开的客厅房门时,却又难免心生恐惧。
以至于从院门口到屋檐下这短短十几步,她愣是领着静仪走了足足一刻钟。
当一条腿好容易战战兢兢的跨过门槛时,妙玉却惊愕的发现客厅里空荡荡的,除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丰盛佳肴之外,再没有‘多余’的东西。
静仪见此情景也是一愣,旋即抢着跨过门槛,三步并做两步的冲进了里间,片刻后又旋风似的回到客厅,摇头道:“焦大人果然不在!”
妙玉如释重负,一时甚至差点瘫软在门前。
最后还是饭菜的香味儿,让她重新涌出了力量,快步走到桌前颤巍巍的抄起了快子。
当半块素鱼被快子送进嘴里,轻轻咀嚼的时候,她一时间彷佛又去到了西方极乐世界。
俗语有云:饿了吃糠甜如蜜。
当初在破庙时,她也的确曾不止一次体验过这种感觉,但饿极了之后吃‘蜜’的感觉,无疑还是要胜过吃糠百倍的!
以至于她一贯习惯掩饰情绪的俏脸上,都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迷醉的情绪。
然而就在此时……
“咦,都已经吃上了?”
焦顺的的声音如同恶魔一般在门外响起,妙玉伸向第二块素鱼的快子,顿时僵在了半空。
焦顺大咧咧的走进来,直接挨着妙玉坐了下来,然后冲静仪吩咐道:“还不快去拿碗快来。”
静仪稍一犹豫,立刻乖巧的拿来了碗快,又顺势为焦顺斟满了果酒。
焦顺抄起快子,先自然而然的给妙玉夹了两块素鸡,笑道:“怎么发起呆来了?吃吃吃,你这病才刚好些,正是要补一补的时候。”
妙玉正犹豫要不要丢下快子,为昨天的羞辱讨个公道,可腹中空空如也实在又提不起气来。
如今面对他这‘熟稔’的态度,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静仪见状忙也劝道:“师姐好歹吃些,不然晚上怎么捱得住?”
说着,又给焦顺重新斟满了酒,趁机小心翼翼的提出了借盘缠南下的事儿。
焦顺听完不置可否,吃了几口菜,又喝了两杯酒,这才慢条斯理的道:“盘缠倒是好说,可如今虽是太平年月,你们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若要独行千里,却只怕是不太妥当。”
银子都借了,难道就不能派人送一程?
静仪心下腹诽,却也明白焦顺这是在婉转拒绝,干脆也便闭上嘴没再开口。
妙玉虽然压根没报什么希望,可见静仪果然碰了钉子,却也不免情绪低落。
这时焦顺又催她用饭,妙玉有心想要拒绝,可刚刚尝到美食滋味的肠胃,却开始拼命造起反来。
在那一阵强过这一阵剧烈饥饿冲击下,妙玉自问即便现下能勉强忍得住,等焦顺走后只怕也逃不过那残羹剩饭,于是一咬银牙,干脆重新开始吃了起来,只是始终没碰焦顺夹给她的素鸡。
焦顺倒也随她,两人各自埋头吃喝,旁边静仪则负责斟茶倒酒,若被不知就里的撞见,只怕必然以为这时二主一仆在用饭了。
而这次吃饱喝足之后,焦顺也并没像昨天一样起身离开,而是懒洋洋往外间罗汉床一躺,一会儿让捶腿、一会儿让奉茶的,直把静仪给使唤圆了。
随着天色渐晚,妙玉心中也越来越不安。
几次偷偷目视焦顺,期盼他能像昨天一样离开——哪怕是在离开之前羞辱自己一番也好。
然而焦顺优哉游哉待到月上三竿之后,却突然开口吩咐道:“去喊丫鬟把洗澡水送来。”
正给他捏肩的静仪闻言,立刻为难的看向了自家小姐。
妙玉则是羞愤交加气往上撞,脱口呵斥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说完之后,她心下却突突乱跳,生怕焦顺会暴起发难,或者干脆将自己赶出尤家。
然而焦顺却是‘啧’了一声之后,慢腾腾爬起来向外就走。
是夜。
那洗澡水自然又未曾送来。
不过第二天早上的饭菜,却是出奇的丰盛。
静仪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昨夜师姐陪着焦大人吃了晚饭,所以才有早饭吃,那岂不是说只有让焦大人在这里……咱们往后才能洗澡?”
听完静仪的分析,妙玉狠狠的咬紧了银牙,在心中拼命鼓足了撞破罗网的勇气!
然后……
这大无畏的勇气,又在走进破庙的瞬间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