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上午的时候,隆源帝差人送了个八音盒来,还捎上了图纸和心得体会,准备让宝玉照着仿作一个,结果却听说宝玉和贾母都有恙在身,于是点名让太医院院使亲来诊治。
而贾母到底还是记挂着黛玉的,自己领了医嘱,便又恳请那秦院使为黛玉诊治。
这秦院使也不愧为太医院的魁首,一手金针度穴施展下来,便让黛玉咳出血痰悠悠醒转。
等秦院使留下药方,在贾政等人的陪同下转去前厅吃茶,王夫人、李纨等人宽慰几句,也纷纷离开之后。
林黛玉的目光就死死锁定在邢岫烟脸上,涩声问道:"我听说,太太有意要把宝姐姐说给焦大人,不知可有此事?"
"这"
邢岫烟抿紧了双唇,若按照焦顺昨晚的交代,自该直言不讳,以便加深林妹妹对宝玉的恶感,只是如今林妹妹尚在病中,最忌情绪剧烈波动,邢岫烟又怎忍心当面戳破她最后的希望。
可即便邢岫烟不曾开口,林妹妹也已经从她的犹豫当中得到了答案,甚至还从中猜出了更多。
"原来咳咳、原来咳咳咳"
黛玉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刚起了个头就剧烈的咳嗽起来,满脸痛苦的侧转着身子,柔弱的身条在被子里面弓成了小小一团。
紫鹃忙上前又是拍背,又是灌银耳燕窝汤,好容易等黛玉止住了咳嗽,便回头替黛玉哀求道:"邢姑娘,我们姑娘病刚好些,有什么事情您就别瞒着她了,您说完,我们保证不往外传就是!"
她不明就里,听说王夫人要将薛宝钗说给焦顺为妻,心下就喜不自禁,只道姑娘多年来的心病,总算是要除根了!
后来林黛玉突然犯病咳嗽,紫鹃也只当是因为这天大的喜讯,迟迟得不到邢岫烟确认所致。
故此林黛玉刚好些,她就忍不住催问起来。
迎着紫鹃满含希冀的目光,邢岫烟暗叹一声,无奈的点头道:"确有此事。"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紫鹃喜笑颜开,顺势跪在脚踏上连道了几声'佛祖保佑';,又转向黛玉道:"姑娘,这回可算"
说到半截,这才发现林黛玉神情不对,脸上竟是半点没有欣喜的意思,甚至看上去颇有些黯然神伤。
紫鹃不由诧异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宝姑娘许了有了好归宿,咱们应该替她高兴才对!"
林黛玉的目光却直接越过了她,盯着后面的邢岫烟认真道:"原来姐姐什么都知道了。"
邢岫烟苦笑道"昨晚上回去之后,大爷让我把应景的补品药材一股脑都送过来,我觉得事情有异,这才问出了实情——至于我们爷,则是因为玉钏见妹妹晕厥在地"
焦顺虽然信任邢岫烟,却也并没有将真相和盘托出,而是选择了倒因为果——即,玉钏见林姑娘昏死过去,慌急之下回家求助,故此焦顺才得知了真相,并设法暗中引导,让人救下了黛玉。
听完这番话,黛玉还不曾如何,紫鹃却登时恼了,愤然道:"她怎能就这么抛下我们姑娘跑了?!若是救治及时,或许"
"紫鹃!"
林黛玉喝止住紫鹃,目光坚定的望着邢岫烟道:"大致上的事情,我都已经听玉钏说了,只是还有些细处不甚明了,望姐姐能为我解惑。"
"这"
"我宁死也不做金钏那样的糊涂鬼!"
邢岫烟刚一犹豫,黛玉便掀开被子,撑着床柱咬牙起身道:"姐姐若不肯说,我现在就去找宝玉、找焦大人、找玉钏当面问个清楚!"
"你、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见她态度坚决,邢岫烟也只得妥协。
林黛玉这才转向紫鹃道:"紫鹃,你先出去吧,我和邢姐姐有些私事要说。"
紫鹃虽不情不愿,却也只能乖乖退出了门外。
正在外面熬药的雪雁见她出来,忙起身问道:"姐姐,姑娘可好些了?"
紫鹃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去老太太屋里走一遭,就说姑娘已经大好了,让老太太千万放宽心。"
等雪雁领命去了,紫鹃便代替了她,心不在焉的守在那小火炉前。
正满脑子琢磨屋里二人在说些什么,忽听身后有人招呼道:"紫鹃姐姐,林姑娘可是已经醒了?"
"醒了,正在屋里"
紫鹃嘴里答着,抬头看向来人,却发现来的竟是玉钏!
却原来玉钏听说林黛玉醒了,便按照焦顺之前的交代,特意赶过来'谢罪';。
"好啊!"
见是始作俑者到了,紫鹃登时一跳三尺高,指着玉钏的鼻子骂道:"我们姑娘都差点给你害死了,你竟还有脸来"
"姐姐小声些!"
玉钏先是双章合十做了乞求状,见紫鹃不依不饶,干脆压着嗓子呛声道:"我亦是苦主,宝二爷才是罪魁祸首,紫鹃姐姐不分青红皂白苦苦相逼,难道是想卖了林姑娘,好去宝二爷屋里不成?却怕我姐姐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这一番话倒把紫鹃给说蒙了。
她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追问究竟,却早被玉钏连推带搡的弄进了屋里。
进屋后,玉钏又指着里间问道:"林姑娘是在里面吧?"
不等紫鹃回答,她就自顾自往里闯。
"你给我站住!"
紫鹃急忙扯住了她,声色俱厉的威胁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说清楚,不然别想去见我们姑娘!"
"怎么回事?"
玉钏冷冷一笑:"还能是怎么回事?二太太要把宝姑娘说给我们大爷,结果我姐姐不慎露了口风,惹得二爷连夜大闹了一场,就把这事儿给搅黄了!"
说着,她狠狠挣开紫鹃的拉扯,先指着外面道:"我姐姐也因此枉送了性命!"
然后又指了指里间:"林姑娘得了消息,也气的当场人事不省。"
最后再次对紫鹃冷笑道:"如今姐姐也清楚前因后果了,却不知敢不敢像这样冲宝二爷发狠!"
说完,挑帘子就进了里间,只留紫鹃虚抬着胳膊僵在原地,满脸的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