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倒有一半是装出来的,毕竟他也是个伶俐的,看的出张诚报出这十数万的数字,本身就存了敲打的意思。
不多时,焦顺自司里回来,见贾芸踏实肯学,心下也便少了担心,唤过他来吩咐道:“你身份毕竟不同,还该去拜见一下政老爷才是,正好我这里有事要与政老爷商量,你陪着我过去走一遭吧。”
贾芸虽心中忐忑,却也知道这是在给自己露脸的机会,于是忙恭声应了,又寻了镜子整理衣冠。
后面张诚听了这话,心下却是不由暗叹,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他自己来这里半月有余,可从未被焦顺带去参见上官。
不提张诚心下所思所想。
却说焦顺引着贾芸七拐八绕,寻到了屯田清吏司中,这处的格局自比杂工所强出了不少,贾政除了单独的值房外,甚至还有个私属的小客厅。
见焦顺登门,贾政原本笑的甚是和睦,不过听焦顺道出贾芸的身份,他登时拉下脸来,肃然道:“你叔叔既相中了你,想必你也是有些可取之处,只是这衙门重地,却不是你卖弄小聪明的地方!往后务必尽心办差,不要误了你叔叔的大事!否则便是他肯饶你,我也不肯!”
贾芸战战兢兢的应了,贾政便甩袖子道:“先退下吧。”
等贾芸唯唯诺诺的出了厅门,他这才改了颜色,笑道:“我知道你是瞧着府里情面,可毕竟是在衙门里,万不可放任他胡来——若有什么不便管教之处,你尽管报到我这里来。”
焦顺领贾芸过来,也正有这个意思。
当下一笑道:“他也算是个可造之材,日后说不得能做宝玉的臂助,我不过是先帮着调教调教罢了。”
他其实比贾芸也只大了一岁,但因近来的表现,说出这话来贾政竟不觉着违和,反而认为理当如此。
且又捻须点头道:“难为你处处为了府里考量——前几日大兄讨要扇骨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你只看在我的面子上担待一二,往后他若还想强卖,你也只推到我头上就是。”
焦顺恭声应了,随即话锋一转,说起了巡视组与新政推广的事儿。
巡视组的大体章程已经议好了,元宵节后就要离京,直到七月中旬返京,带队的员外郎负责大城市,随队的主事们负责中小城市,说是两队人马,实则要分成十几路行动。
“按照我们司里定下的章程,明年四月中旬,就开始在京城周边试行新政,然后沿着巡视组的脚步次第推广。”
“这期间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司里也都能就近调整一二,等到推行到远离京城的地方,具体方案也该日趋成熟了。”
巡视组的事儿,贾政也是参与了的,但后续推广的事情,他还未曾听说过细节,此时一面听焦顺掰开了揉碎了分说,一面取了纸笔详细记录,以便应对后日与礼部的明争暗斗。
焦顺把与巡视组有关的都细数了一遍,直说的口干舌燥,忙取了茶水滋润。
贾政从头到尾又审视了一遍,捡几个还有疑问的挨个咨询了,又念念叨叨的写了份提纲出来。
说实话,他对于公务还是相当认真的,且存了不小的志向和上进心。
只是一来耐不得俗务,二来又有眼高手低的毛病,唯一的好处就是还能听得进建议,如果身边有个得力的臂助,也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但原本荣国府里尽是些酒囊饭袋,他又没什么识人之明,最后落个惨淡下场也实属寻常。
不过现下有了焦顺在旁襄助,自又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斟酌了许久,贾政才重新抬起头,问道:“明儿你是不是休沐?”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贾政点头道:“那我也请一日假,咱们叔侄好生斟酌斟酌,等后日就将那三级监督制和岗位责任制呈上去,也免得被礼部小觑。”
啧~
这是要急着人前显圣啊!
对于自己提出的这两种制度,焦顺倒还是有信心的,毕竟都是后世用老了的法子,且这些日子自己和贾政也因地制宜的,改了些过于超前的细节。
只是……
本来约好了明儿要去宁国府找银蝶碰头,好解决一下尤氏瞻前顾后的问题,如今贾政突然横插一缸子,却有些不好处置了。
“怎么?”
见焦顺沉吟不语,贾政奇道:“贤侄莫不是有什么难处?”
“怎么会!”
焦顺连忙摇头道:“小侄只是想到届时还有礼部的人在,只怕又要咬文嚼字,实在有些头疼。”
那尤氏的身份虽格外刺激,却到底比不得前程重要。
当然了,若能两全其美就最好不过了。
要不……
今晚先找个由头去宁国府走一遭,看看有没有苟且的机会?
“哈哈哈……”
听焦顺说是头疼咬文嚼字,贾政不由哈哈大笑,点指着他道:“你啊你,各处都是极好的,就只这学问还要再精进精进才成。”
先前他鄙夷焦顺的出身,现如今爱屋及乌,却又因为焦顺的出身,对他的粗鄙不文网开一面。
在贾政这里坐了大半个时辰。
焦顺这才领着贾芸回到了杂工所里,然后将他扔给了张诚调教。
随即又招来刘长有,询问那煤油灯与煤油的进展。
刘长有禀报道:“卑职命人寻来了些石油,又命下面匠人试着调配,虽借助了熬胶制胶的法子,目前却还没法过滤出和天然水火相媲美的——不过只要逐渐改进工艺制程,年前应该就能有些眉目。”
“到不急于一时。”
焦顺叮咛道:“等成了之后,还要尽量精简一下制程,以便日后大规模生产时,能够降低生产成本。”
“卑职明白。”
刘长有躬身应了,随即又道:“下面匠人已经按照大人所示,试制出了几件灯具,只是天然的水火还未送到,咱们提炼的又还不达标,所以一时难以验证成色如何。”
“这个就更不急了。”
焦顺再次叮咛:“只是千万注意安全,若走了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大人放心,衙门里有规矩,这类存了风险的试造之物,都是在城外空旷处进行的,断不会影响到百姓屋舍。”
焦顺放下心来,又命刘长有将库里剩余的十几件蓑衣,一股脑都取出来销账,这才打发他去了。
等到了散衙的时候。
焦顺马车上堆了十几件蓑衣,实在容不下贾芸。
张诚便自告奋勇,要赶了骡车送贾芸回家——做下属的总不好让上司每日接送,故此他咬牙租了一辆骡车,每日里由儿子赶着上值。
贾芸刚要应承,却被焦顺拦了下来,硬拉着他去蹭贾政的马车。
贾政问名情况,不由得又板着脸呵斥道:“你不想着替你叔叔分忧,倒指着他每日里早晚接送?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贾芸正被训的诚惶诚恐,忽又听贾政吩咐单大良道:“单管家,你明儿记得拨一辆车予他,莫让他再劳烦顺哥儿!”
贾芸这才明白焦顺拉自己过来的用意,不由又是感激又是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