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之后,薛宝钗妙目圆睁,怒道:“我家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值得你如此坑害?这桩婚事乃是御赐,岂是能私相授受随意更改的?!”
宝玉听了这话,忙摇头辩解道:“姐姐误会了,我万万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想着若是姐姐主动休了我,多少能保全自己的名声,所以……”
“呸”
薛宝钗狠啐了一口,咬牙道:“名声?!拜二爷所赐,我如今早就是名声在外的笑柄了!”
说着,转头回了屋里,砰一下带上了房门。
原来宝姐姐也有怒目金刚之相。
贾宝玉捂着脸愣怔半晌,最后垂头丧气而去。
因这一番,他宁愿回去受家法,也没脸继续留在薛家了,于是不顾麝月苦劝,执意带队回了荣国府。
不料无功而返之后,王夫人只是长吁短叹,竟不曾责罚,贾宝玉自觉逃过一劫,暗暗庆幸之余,却没有注意到王夫人自此对怡红院少了关注,反而时常把李纨喊到清堂茅舍,关心贾兰的学业近况。
当然了,就算注意到了这些事情,贾宝玉也多半不会放在心上,反而乐得能够清静自在。
就这般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眼见已是月底。
期间王夫人几次差人去接宝钗,都被薛姨妈用各种理由推辞了,正当她心急火燎准备亲自前往的时候,老太太的病情却突然急转直下。
借着这个由头,薛姨妈才带着宝钗重新回到了荣国府,但除了每日去病榻前守着老太太,宝钗几乎就成了沉默寡言的闷嘴葫芦。
这等做派,与她当初八面玲珑的形象简直是天差地别,不知多少人为此慨叹,无形中也让宝玉在丫鬟们当中的热度直线下滑。
腊月初一这日天色阴沉沉的,眼见又是一场雪。
王熙凤裹着件白狐裘走进老太太屋里,一面抬手去解颈间的系带,一边跺着脚道:“这鬼天气,真真儿要把人给冻死了!”
正与薛宝钗尴尬对坐的宝玉见状,忙起身将自己的手炉送了过去,笑道:“约莫是要下雪了,姐姐又是双身子,自然比别个更怕冷。”
“何止是怕冷,还怯热呢。”
王熙凤嘴里抱怨着,两手抚摸着隆起的小腹,脸上却满是澹澹的欢喜,自从显怀后她找了好几位大夫,都说必能一索得男。
她转头看看起身唤了声‘凤姐姐’,便再没有下文的薛宝钗,再看看一旁尬笑的宝玉,不由摇头道:“要早知道屋里就你们两个,我才不来呢。”
宝玉讪讪笑着没敢接这茬,反问:“那牟尼院里如何?可别冻着二姐姐。”
“你放心。”
听她问起迎春,王熙凤隐带嘲讽的道:“你二姐姐好着呢,每日里透心儿的热乎,比我可强多了。”
这话着实古怪,从来只听说透心凉,却怎么还有透心儿的热乎?
宝玉正待发问,忽见探春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扬声道:“都准备准备,宫里来人了,说不得还要来瞧老太太呢!”
说着,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贾母,暗暗叹息一声。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元春这次头一批出宫省亲,为的就是见老太太最后一面,故此老太太病危后,家里为了吊住这最后一口气,那真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短短几日光是买药材就用了大几千两。
再加上请几位名医常驻家中的挑费,只怕前前后后又要两三万两银子。
唉
这还没想到怎么把欠账补上,就又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看向薛宝钗,本来这事儿还能指望薛家帮衬,但现在……
哪怕是再厚脸皮的,怕也张不开这个口!
却说众人将屋里归置了一通,正等着‘天使’来探望老太太呢,就又得了消息,说是焦大爷看天色不对,怕过几日路上冰雪泥泞难行,特意请了假准备先送史大姑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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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众人将屋里归置了一通,正等着‘天使’来探望老太太呢,就又得了消息,说是焦大爷看天色不对,怕过几日路上冰雪泥泞难行,特意请了假准备先送史大姑娘过来。
王熙凤在旁听了,不由捻酸道:“都是双身子的人,偏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不想她酸的还早了,等那奉命来查看准备事宜的太监探视完贾母,又特意交代,说娘娘见名单上有焦詹事的夫人,知道她如今是双身子,所以再三叮咛让焦夫人不必出迎,等那些繁琐的都过去,姐妹两个再叙别情不迟。
这独一份的待遇,莫说是王熙凤心里酸熘熘儿的,薛宝钗和贾探春也是各有触动。
而听说湘云要来,本就坐不住的宝玉立刻道:“那我出去等着迎一迎。”
“你急什么?”
王熙凤忙道:“没准什么时候能到呢,外面又天寒地冻的,你这会儿就去等着,不是白白受罪么?”
“不妨事。”
宝玉摆摆手:“我正好去透透气。”
说着,便挑开门帘一熘烟儿的去了。
薛宝钗自然明白他这是想躲开自己,这其实早在宝钗的预料当中,只是让宝钗没有想到的是,王夫人的态度竟也有了转变,自己回来也有两三天了,她竟是再未尝试撮合自己与玉宝玉破镜重圆。
做婆婆的如此,下面人自然也不会画蛇添足。
故而这几日宝钗倒难得的清闲了下来。
不过她可不会为此而欣喜,因为这分明意味着王夫人已经放弃了自己,甚至于……连对宝玉也改了态度,反而是李纨、贾兰母子成了清堂茅舍的常客。
正因如此,让宝钗当家做主的事情再也没人提起。
这一来,她嫁到荣国府的最后一个理由,似乎也不存在了。
现在她虽然顶着荣国府宝二奶奶的名头,却仿佛变成了半透明的局外人。
再说宝玉。
他因嫌门房腌臜,索?揣着手炉钻进了马车里,结果稀里湖涂竟睡了一觉。
迷迷湖湖中被袭人推醒,他揉着眼睛翻身坐起,问道:“什么时辰了,怎么屋里这么黑?”
“这哪是屋里,二爷睡湖涂了吧?”
袭人说着,顺势将车帘挑起,冷风立刻卷着雪花冲了进来。
“下雪了?!”
贾宝玉登时来了精神,撩开身上的皮褥子,麻利钻出了车厢,结果却发现雪才刚刚开始下,根本连地面都没有铺满呢。
正失望呢,麝月在一旁提醒道:“二爷怎么忘了正事儿,你不是来迎接焦大爷的吗?”
宝玉这才如梦初醒,一拍脑门下了车,又回首去扶袭人。
袭人却默不作声的从另一面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