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吧,与我说说话。”
陈景垂下目光,迅速扫了一眼,司马卓的旁边,一柄镶玉的宝剑。
司马卓约莫是看出来了,抓起宝剑,直直往后掷去,“嘭”的一声,宝剑没入一株老树,只余大半个剑身,表露在外。
陈景心头一惊,旁边的邢小九,更是一下如临大敌。
“袁四桥有没有说过,我与他,是同一个师家教的。当然,他并不认我这个师弟。”
“司马公子,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我敢说这些,定然是查出来了。不过你放心,我暂时不会动你。”
“因为吴州人杨七宝?”
司马卓笑了笑,并没有答。
“在蛮山的虚兵之计,可是你出的?”
“不是,我讲过了,是运气好些,所以才立了头功。”
司马卓沉默了会,“我多说一次,我现在,还没有杀你的意思,你无需如此。”
“多谢司马公子。”陈景面色不变。已经打定了注意,不管司马卓要做什么,他都闭口不谈。
有些无趣,司马卓犹豫着叹了口气。
“罢了,不问你这些旧事了,你左右也是条泥鳅。”
陈景正待欢喜,却不料,司马卓忽然又开口,“陈景,我多问一句,你觉得这大冉王朝,如今的变法之举,如何?”
“我一个小民,哪里懂这些。”
“你懂。”
陈景摇头,“我真不懂,司马公子也知道,我一个粗夫,跑马赚银子的。”
司马卓有些生气地抬头,“我真是……想抽你一顿,难得今日,我如此有兴致。若是换成了其他人,只怕早来巴结了。”
陈景干笑了声。脑子里还在盘算,试图猜出司马卓的目的。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坐在地上的司马卓,在沉默了会之后,缓缓开口。
“这世道啊,只有贪婪的人,才会想着去争更多的。什么变法,什么维新,无非是野心膨胀,利用了百姓的私欲。”
“他们会教百姓,凭什么我们要种田,凭什么我们要劳碌一生,去供养那些王朝的蛀虫。”
司马卓仰起头,迎面吹着晚风。
“但这天下间,哪儿会有绝对的公平呢?他们只看见后人在享福,却忘了很多事情。大冉王朝以武立国,我司马氏一族,上官氏一族,拓跋氏一族,都跟着冉朝高祖去打江山。战死的族中子弟,灵牌立满了庙堂。”
“又或者说,他们只会觉得,世家当道,门阀林立,使百姓苦不堪言。”司马卓半眯眼睛,“他们会骂,骂我们是王朝蛀虫,但莫忘了,一块木头只有腐朽了,才会出现蛀虫。换句话说,若是这块木头坚硬无比,蛀虫何以存活呢?”
“我退一步说,即便会有蛀虫,但这三百余年的王朝,有过的盛兴和天威,都不作数了吗?一到风雨飘摇,便都会将这些不堪的由头,栽到了我们头上。”
“世家辅国,原本就是千古之道。大先生总不能一句话,便将一切都抹杀了。”
司马卓的一双眸子,在昏色中越发明亮。
“我也明白,王朝是马车,世家便是车轱辘,一旦车行不稳,任何人都会先去看车轱辘。但很多人忘了,不用驮着马车,车轱辘也能自己滚动起来,滚到想去的方向。”
在旁的陈景,只听到后面半截,便一下子脸色大惊。
他听得出来,面前这位席地而坐的司马公子,对于大冉王朝,似乎更加不满,隐约生出了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