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张元久上前几步就把法印印在了朱大成的额头上,只听见朱大成闷哼一声,整个人剧烈的颤抖起来,看样子是在极力忍受着疼痛。张元久收回了法印,右手掐了个印诀在朱大成面前一挥,说道:“去吧,日后好生修行,莫要再害人。”
随着张元久的袖子一挥,朱大成眼珠一翻,整个人倒在炕上开始口吐白沫,这可把朱大娘吓了一跳,她本就担心儿子,见此情景心里着急竟然晕了过去。
张元久扶着朱大娘坐下,伸双指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念道:“一点灵台晴明,管叫病邪退散。”却是渡了一点阳气到朱大娘的体内。
朱大娘一下子醒过来,喘息了一口气,看向儿子,就看到朱大成悠悠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娘,有气无力的说道:“娘,饿了。”
这一句饿了,对于此时的老人来说,胜过千言万语。朱老爹忙道:“等着,爹给你拿吃的去。”
看着朱老爹拿出来的吃的,包括张元久在内的所有人心里都是一苦。朱老爹拿出来的是一张棒子面饼子,但是这张饼子里的棒子面只有整个饼子的十分之一,其他十分之九都是绿色的野菜和榆树叶子,那些棒子面只是用水和的稠一些,起到的作用仅仅是让榆树叶子和野菜不散开而已。
张元久叹了口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已经快要黑了,他对大徒弟田兴祖说道:“把饼子拿出来吧,给大家分一分。”
棒子面饼子,是前两天路过集市的时候买的,是自己这几个人这几天的口粮,虽说张元久是这一代的天师府天师,可他毕竟不是神仙,没了吃的也会饿肚子,没有水喝也会渴,但是看着朱老爹一家食不果腹,他心里不忍,便让徒弟把饼子给大家分了,至于明天,再想办法。
朱大成吃的最多,他被黄妖附体好几天了,不吃不喝的快要饿晕了,这会见着整个的棒子面饼子,只觉得吃起来美味极了。
眼看着他还要伸手去摸,朱老爹一巴掌拍掉他的手,骂道:“你个饿死鬼投胎的玩意。”
张元久笑道:“吃个饼子不打紧,只是你数日未曾进食,当心撑坏了。”
朱大成看着金黄的饼子,眼巴巴的缩回了手,惹得大家一阵笑声。
朱大成缩回了手,看着张元久,忽然跪了下来,不停的磕头,说道:“神仙老爷,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张元久把朱大成扶起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朱大成苦着脸说道:“这么大的旱灾,这是闹了旱魃了。”
张元久道:“如今不只有这里闹旱灾,整个华北地区五个省都在闹,老百姓很难啊。”
朱大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急道:“神仙老爷,我在村南边看着旱魃了。”
朱大成的话一出口,屋子里两帮人反应各不相同。朱老爹和朱大娘是害怕中带着愤怒,在这个年代,社会底层的老百姓还处于封建思想中,对于旱灾这种天灾的判断,和古代封建王朝的时候一样,认为发生了旱灾是有旱魃导致的。
《诗·大雅·云汉》中对旱魃的描述是:“旱魃为虐,如惔如焚。”而《子不语》卷一《旱魃》里描写为:“猱形披发,一足行”。这里的一足行,从道教的角度来讲便是双腿蹦跳,即僵尸跳,从远处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腿在行走。而袁枚在《续子不语》又说:“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
犼是旱魃最终的变化形态,从古至今传说中只有黄帝的女儿女魃最终化作了犼的形态。
根据朱大成的描述,这几天他被黄妖,也就是黄皮子附体之后,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首先是他虽然时时刻刻都在打坐,但是眼前却看到了很多景象。
朱大成摘榆树叶子的地方在村子南边二里半的葫芦沟。那里是一个低洼地带,面积挺大,因为形状向一个巨大葫芦而得名。村里很多老人去世之后都埋在那里,久而久之就成了村里人的坟地,经年累月下来,大大小小的坟头不下数百。而朱大成说他看到的很多景象,就是这葫芦沟的情况。
葫芦沟的边上有一排柳树,其中一棵最粗壮的需要两个人才能抱住。在这棵柳树的下边斜坡上有一个洞,便是那只黄妖的老巢。朱大成看到的景象就是这只黄妖在老巢和他家中往来的过程中所见。
就在昨天晚上,黄妖又返回到了洞穴中,那黄妖进了洞穴,朱大成就感觉眼前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中,等到再看到有光亮的时候,黄妖已经返回到洞口。但是当黄妖出了洞口的时候,他就看到在洞口下方大概三四十米远的地方,有一个蒿草不多的坟,坟上有一个窟窿,正有一个半大的孩子从窟窿里爬出来。
这半大孩子的样貌非常的丑陋,尖尖的牙齿微微凸出唇边,全身上下都生着一层细密的白毛,就像长了毛的饼子那种,而且全身上下黏着很多发着绿光的东西,看起来非常的可怖。朱大成早就听老人们讲过旱魃的传说,此时看见这从坟里爬出来的半大孩子,立即猜到这半大的孩子就是老人们说过的旱魃,这旱灾肯定就是这旱魃引起的。
见着这只旱魃,黄妖忽然就停住了脚步,立即退回洞里,它趴在洞口死死的盯着旱魃。只见那旱魃从坟里爬出来,左右看了看,忽然就朝土坡上边跑去,速度还挺快。
黄妖在洞口等了一会,听着旱魃的声音远去,黄妖一点一点爬出洞口,四处看了看,看不见旱魃的影子,黄妖立即朝村子的方向跑,来到了朱大成的家。一直到今天张元久带着徒弟来到村里,赶走了黄妖,朱大成恢复了神志,才把旱魃的事情说出来。
听儿子非常肯定葫芦沟那有旱魃,朱老爹对张元久说道:“神仙,您千万千万帮帮忙,可不能让旱魃祸害老百姓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没法活了。”
张元久拍了拍朱老爹的手,说道:“且放宽心,明天我去看看。”
张元久他们一六人,再加上刘凤义,朱家是住不下的,他们就出来想找个空房子住下。张元久为了方便,就选了挨着朱家的空房子住下,徒弟们负责打扫灰尘,张元久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象,掐指演算。
良久,张元久不由得叹气,“世道如此,苦的还是百姓。”他转头,看着坐在门口正看着自己刘凤义,笑道:“在看什么?”
刘凤义道:“你是神仙吗?”
张元久道:“修道之人都想着有一天可以当神仙,但是我认为是不是神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一颗向道之心,有了道心,人人都是神仙。”
刘凤义又问道:“那怎么才能有一颗道心呢?”
张元久在他旁边坐下来,说道:“你看这村里的路,有的是通向集市,有的是通向田里,还有的是通向更远的地方,你想要到达什么地方就走对应的那条路。在你的心里,你如何选择自己要走路,你想要达成什么愿望,那条路就是你的道心。”
刘凤义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忽然抬头眼里满是泪水,说道:“我不想挨饿,我不想失去爹娘,我不想被人欺负。”
张元久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不想失去爹娘这个我做不到,但是我们可以让更多的人不失去爹娘,让你不被欺负,好不好?”
刘凤义想了想,点点头,“那我应该怎么做?”
张元久站起来,指着西边的天空,说道:“在那边有座龙虎山,是我的家,你可以像他们几个一样,跟我一起回那个家。”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田兴祖叫醒几个师弟,开始在院子里锻炼身体。刘凤义跟在他们后面,有样学样。
张元久出了门,看到院子里的孩子们,指着刘凤义说道:“他叫刘凤义,从今天开始是你们的师弟。”
没有仪式,没有欢呼,只有张元久一句话,院子中的这些人从此便是一家人,生死与共。
张元久看了看天边的鱼肚白,对徒弟们说道:“吃过饭咱们去葫芦沟看看。”
田兴祖给每人分了一张饼,就着井水囫囵吃下,又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整理了一下,师徒七人便出发去往葫芦沟。
村南二里半路,过一条小河沟,西南方是一个土坡,东南方是一个塌下去的像葫芦状的洼地,这里就是村里人说的的葫芦沟。在葫芦沟里,有数百个大大小小的坟头,此时天光尚未大亮,那些坟头看着就非常的瘆人,即便在太平年间村里除了埋死人的时候,都很少有人愿意经过这里。
在葫芦沟的边上,土坡上长着几颗大柳树,其中有一棵最粗的,要两三个人一起才能抱住。按照朱大成的讲述,那黄妖的洞就在这棵最粗的柳树下边。
张元久站在土坡上边,环顾四周,察看葫芦沟的地势。
田兴祖把背包交给老三陈极泰,说道:“二师弟,你跟我过去找找。”
两个人在大柳树边的土坡刚走下来两三步,就看到了一个约么大腿粗细的土洞,应该便是黄妖的洞。在洞的对面,土坡底下一直向东远去,都是坟头。田兴祖和马未元就一路找过去,没走多远,就找到了一个带窟窿的坟。坟上的窟窿对着北方,刚好避开一整天的太阳光,他们朝窟窿里看去,就看到里边硬木棺材的一角,那棺材已经破了一个大口子,里边露出一双穿着绿鞋的小脚,奇怪的是那双小脚的皮肤也是绿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