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锄面色凝重,说不出话来。
他又何尝不知道呢!
自打跟了师傅学做牙人,常在衙门走动以后,看到的听到的远比他知道的黑暗得多。
就好比这次的赈灾粮食,是有人亲眼看到像样的菽的。
只不过在衙门里放了一晚,好好的菽就变成了已经发黑快要烂掉的菽。
还多出了许多陈年的米。
但凡脑子正常的,都知道那些像样的菽在衙门里的经历了什么。
“婶子,我这辈子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恩情的!”
“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你真拿我当婶子,我才视你如亲侄。不说这些。”林桃一笑而过催促道:“官爷,麻烦您快些。”
“是是,老夫人稍等片刻。”小吏谄媚的笑着,以往跟树懒似的动作,今儿倒是快了不少。
房契写上周锄二字后,盖上大印,小吏双手托起,吹了半晌,方递到林桃手边。
“老、老夫人,不知您家可还缺侄儿?我还能随您姓呢!”
周锄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不止。
林桃眼角直抽抽。
“官爷这是开哪门子玩笑呢!”接过房契折好,她就拉着周锄走了。
身后,小吏喊道:“婶子!我真没开玩笑!您要是还缺侄儿,可记得我呀!”
他们几乎是小跑着出县衙大门的,周锄还是咳嗽不止,林桃却是直拍胸口。
再次来到领赈灾粮的小吏面前时,林桃直接把房契亮了出来。
上面衙门大印的墨渍都还没未干。
那小吏直接看傻了眼。
“这、你、他、你们……”话没说完,小吏已经揉了数次眼。
“这样,总可以领到米了吧!”林桃问。
小吏点头,在小册上写写画画后,给了他们两袋米。
林桃原想着,那发黑的菽拿回去,别说人了,怕是给她家鸡吃,鸡都不吃。
这大米应该还是可以吃的。
打开袋子,手往里一捞,轮到林桃傻眼了。
发黄的大米几乎没有一粒完整的,里面还掺了小石子。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百姓的?”旁边刚领到米的人发出质问。
那小吏却是嘲讽一笑:“觉得不好可以不要。你看不上的东西,镇子外面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一个个,只知道讨好的。却不知,咱们老爷为了让你们不被饿死,费了多少的劲!不要就滚蛋!”
那人不服道:“我告诉你!我知道运来的都是好菽!你们这是偷梁换柱!把好的粮食换成了这些给猪猪都不吃的玩意儿!”
那小吏把手中册子拍在桌上,指着那人骂道:“不当家不知油盐贵!你知道这镇上有多少人吗?
你又知道镇外有多少难民吗?就运来那点粮食够谁的?我们老爷也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别不知好歹!”
那人被怼得无话可说。
林桃却是听笑了:“好好赈灾粮,一层层这么剥下来,到这里自然是剩不下什么了。身为一方父母官,不履职上报严惩贪墨,反倒想出这自以为两全的方法来,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就算了,还觉着百姓们该为他歌功颂德。
当真是柿子专挑软的捏,谁好欺负,欺负谁呗!”
先前还昂首挺胸的小吏,像被踩了痛脚似的面色难看起来。
他想不明白,眼前的婆子看打扮连个普通人家都不算。
一身粗布衣裳不说,连头都是粗布包的。说不好听,这一身打扮,连大户人家的买办婆子都不如。
是如何能这般通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