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单手持剑,站在那瘦骨嶙峋却又异常之高的怪物身前,对它下了令,其中威严不见许多,反倒是杀意旺盛到足以遮蔽他的光环。
狼中的一头忽然低吼起来。
风雪袭来,恶魔流着血,消失不见。
“黎曼·鲁斯!”国王再度举剑,同时高声呼喊。“我要求你暂时与我们分享情报!”
听闻此言,正举着斧头,等待木柴下一次到来的芬里斯人不由得笑出了声,明明是如此诡异血腥的时刻,他却笑得异常大声。
但笑过之后,他竟真的开了口。
“还有什么情报可分享的?对这里,你们可比我熟悉,而那东西毫无疑问地是一头恶魔——杀了它就是了,难道你还需要一个理由吗?”
“它不是那种寻常恶魔”
猎人撞碎风雪,走回他原来的位置,浑身上下淋满了腥臭滚烫的血液。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杀了太多四神的从属,闻得出它们身上独有的臭味,而这一只身上的气味与它们都不一样.我要扒了它的皮。”
“我当然要杀了它,但杀了它会引发什么后果?”
国王一面凝视雪幕,一面如此询问。他的肩头已经落满白雪,被体温融化后的雪水滑过脸颊,濡湿了他花白的头发,使他看上去落魄又无奈。
鲁斯咧嘴一笑。
“很好,很好。”
他说着,竟转过身来,表现得丝毫没将那随时可能再次出现的怪物放在心上,甚至举起斧头,遥遥地点了点国王数下,随后便立即开始侃侃而谈,仿佛已经憋了很久。
“你问了个很关键的问题,这让我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来自一个已经消失的部落,但他的名字还在流传,后人都叫他大肚汉。不过,这很奇怪,对不对?”
“他既不是部落里的勇士,也不是祭祀,更别提酋长或长老这类地位的人了。他不过只是个游手好闲的懒鬼,每当猎人或勇士们满载而归,他就第一个凑上去,厚着脸皮地跟在他们身边大声呼喊、庆祝,仿佛这一切与他有关——”
“——你打算在这个时候讲一个故事?!”国王忍不住咆哮起来,须发皆张,在这一刻,他与鲁斯所熟悉的那个人十分相似。
芬里斯人笑得合不拢嘴,因为这反应他已经是第二次看见了。他点点头,立马继续讲。
“总之,大肚汉在他的部落里并不怎么招人待见。他虽然有点力气,也会几招砍人的把式,但他真做出来过什么事吗?什么也没有,他从未获得过任何荣誉。那么耻辱呢?唉,他甚至连一点耻辱都没有扛在身上。”
“部落里的孩子们有时候甚至会这样叫他:塔乌斯,意为一无所有者。但大肚汉从来不在乎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只要有酒喝,就东西吃,有臭烘烘暖洋洋的毛皮斗篷睡,他就什么也不在乎。”
“很多人都对这件事有意见,但大肚汉实在是活得太久了,他活得越久,就证明部落的生活越平稳,于是,人们也就将这件事默认了下来,打算一直养着大肚汉,直到他死去。”
“可是,突然有一天,部落打了败仗。出去一百个勇士劫掠,只回来了不到二十个。人人垂头丧气,酋长看到这一幕甚至觉得天都塌了。他去找祭司,但祭司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整个部落都开始哭泣——人们心里明白,他们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只有大肚汉一如往常,他拉上喜欢和他一起玩的孩子们,开始在村口跳庆祝舞蹈,唱欢快的歌谣,就像过去一样。孩子们很快就被赶来的大人们拉走了,战败的勇士们也脸色铁青地走到了大肚汉身边,想要教训一下这个厚颜无耻的人。”
“但是,任凭勇士们怎么打他,大肚汉始终都不还手,甚至仍然笑嘻嘻的。最后,一个被激怒的勇士用刀捅进了他的大肚皮,并吼道:这下看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人群一下就僵住了,没人想得到会发生这种事,在部落里,这可是绝对的禁忌.就连下手的人都愣住了,看上去甚至有点后悔,可大肚汉非但没死,甚至还很精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握住插在自己肚皮上的刀,向上一提,噗的一声就剖开了自己的肚子,可里面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人们害怕极了,就连祭司都开始大喊邪物退散之类的话。”
“直到这个时候,大肚汉才对他们讲话,语气一如往常那样亲切而幽默。只是,他没有再叫自己大肚汉,而是称呼自己为塔乌斯。他对部落的人们说,他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部落度过这个冬天。”
“酋长立刻问:什么办法?塔乌斯笑了,他扔下刀,扒开肚皮,一阵狂风袭来,人们的血肉涌出了他们的皮肤,在永无止境的尖叫声中被塔乌斯装入了自己的肚皮。”
“塔乌斯就这样离开了,只留下一地空瘪的人皮,但他没有消失。恰恰相反,他一直存在,每个部落里游手好闲的人都可能在某日被他夺去皮囊.”
寒风呼啸,鲁斯满足地结束了讲述,国王紧皱着眉,开口说道:“所以,这是一个.寓言故事?”
“大差不差吧。”鲁斯满面微笑地回答。“几乎没有人真的见过塔乌斯,但至少没人真的会游手好闲到他那种程度,作为一个警示,这个故事很成功,不是吗?”
“但你想说的不止这些。”猎人说,并从腰带上抽出了两把骨刀。不算大,仅仅只是剥皮刀的尺寸,但刀面上都细致地刻上了帝国天鹰。
鲁斯看他一眼,点了点头:“但我见过塔乌斯,它是个恶灵,被人封印在了芬里斯的深渊之下。当我杀死它的时候,它的肚子里涌出了足以淹没一条河流的人类尸骸。”
“它的肚子里似乎有另一个世界,一个空洞、虚无,甚至不会去消化那些人的世界,他们全都是饿死、老死、病死的,手边堆满了各种卷轴,记载着对后人的警示”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那沉闷的砍柴声便再度响起。没有任何预兆,鲁斯说话的声音甚至依旧平稳,可他手中的斧头却已经陷入了一头恶魔的脖颈之内。
鲜血飞溅,芬里斯人的长牙闪闪发光。
“怎么样?故事的后续听上去是不是有些耳熟?”他轻声问道。
猎人与国王彼此对视一眼,均严肃地握紧了武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