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43.迟来的审判(十六,三合一大章)
在扎布瑞尔的记忆中,奥都鲁克要塞修道院是一座宏伟庄严的建筑。
暗黑天使各连队与远征舰队的旗帜挂满了整个一层大厅的天花板,这些战旗并非只用作装饰的复制品,而是真正意义上从战场带回来的血腥之证。
敌人与战斗兄弟们的鲜血浸透了每一面旗帜,子弹或轰炸造成的损伤仍存在于它们的表面。没有经过任何修缮,就这样悬挂于所有人的头顶。在这些旗帜之下,暗黑天使的新兵们会聆听前辈的教诲与经验,学到胜利的代价与荣誉的意义
为此,新生的卡利班裔暗黑天使将这里视作一个至高无上的荣耀之所,泰拉裔的老兵们虽然有不同看法,但也的确认同有关于荣誉的观点。
但这一切都已经远去了。说来好笑,他明明身处‘过去’,却没有办法将自己记忆中过去的要塞修道院与眼前的这一座联系起来。
明亮的灯光、奢侈的纯大理石地面,其中甚至还镶嵌着金子走廊的落地窗外掀起一阵殷红的波涛,涟漪扩散,于莱昂·艾尔庄森的脸上映照出一片使人心悸的急促光亮。
年轻的原体神色平静地站在原地,在这个原始版本的修道院中等待着扎布瑞尔的回答。
要怎么回答?
目镜之后,扎布瑞尔看了一眼米德里斯。后者正略显疑惑地打量着他,这很好,毕竟现在还只是疑惑,但疑惑与怀疑之间只有一墙之隔,他不能任由其继续发展下去。
“扎布瑞尔。”他微微欠身,双手抬起,于胸前交叉,干脆自报家门。“骸骨天军。”
米德里斯眉头稍松,还处于酝酿期间的怀疑消散了,但疑问仍存。扎布瑞尔甚至知道他想问什么——一个骸骨天军怎么会在这里?你们的大部队应该还在银河的另一端作战.
幸运的是,米德里斯没有得到将问题说出口的机会。年轻的原体微微点头,脚步急促地远去了,他们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扎布瑞尔不免生出几分庆幸。
若原体再年长几岁,不,甚至只需要再给莱昂·艾尔庄森几个月的时间用以熟悉第一军团的具体结构,他都必定会察觉到扎布瑞尔身上那些细微的可疑之处。
暗黑天使自己甚至都能随口说出两个疑点,一是盔甲本身过于简洁,缺乏身为骸骨天军应有的复杂标识与徽记。二是一个骸骨天军不该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卡利班。
若他是个火炎天军,这样的单独行动恐怕还说得过去,但他并不是那些致命的渗透者.
扎布瑞尔微微转身,望着原体远去,这才继续深入修道院。
这座古老的砖石建筑内部并无太多第一军团的战士存在,他们也没有像扎布瑞尔这样步入深处,这给他的行动创造了相当大的便利。
凡人是很难察觉黑暗中到底潜伏着什么的,尤其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第一军团老兵
扎布瑞尔虽然不敢说自己拥有夜刃或鸦卫们那样的潜行技术,可他要是没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如行动,那他不如找块石头撞死,还得在死前抹除掉自己身为暗黑天使的身份。
扎布瑞尔花了十分钟摸清楚整个修道院的构造,上下一共六层,算上地下室的话就是七层。白天时,他已经通过目镜测算过这栋建筑的具体高度与宽度,现在再配以实地探访,他没费多少力气便推测出了这座修道院内一定存在着不少暗室。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三分钟后,扎布瑞尔便找到了第一个。位于第二层东边走廊,只需推开一闪隐秘得恰到好处的门扉便能进入其中。
他在这里看见了一些私藏起来的书籍,有些属于感官刺激,低俗且无聊。另一些则是些诗集,作者无名无姓,书籍本身的材质却令扎布瑞尔忍不住地想往这里放把火。
但他最终也没这么做,只是将那几本尤其使人厌恶的、拥有皮质封面的书扯碎了扔在房间中央,便离去了。
想来主人回来时看见这幅狼藉的表情会相当有趣。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他连续探访了八个新的暗室。其中仅有一个是个安静的清修之所,主人大概只是将这里当做冥想室使用。
其他七个要么像第一个那样充满了违禁品,要么就是摆满了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私酿酒。显然,秩序骑士团的成员们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平日里表现得那样,会时刻保持严格的清修.
小打小闹。扎布瑞尔皱起眉。他没指望直接发现叛逆的证据,但这些东西可不是他如此大费周章的理由。
暗黑天使停下脚步,在黑暗中躲过了两个醉酒的仆从。待他们远去以后,他方才踏上楼梯,朝着修道院的最顶层走去。
外界人声鼎沸,到了这里却已经变得相当微弱,经由修道院内部层叠空间的传递后,这些声音变得相当空洞、古怪。
扎布瑞尔侧耳倾听数秒,推断出宴会大概快要结束了,明日的庆典才是重头戏,人们今夜不可能彻夜狂欢
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再快一些。
怀揣着自己对自己的催促,扎布瑞尔迅速地抵达了修道院的最高一层,并开始逐一排查那些可疑的地方,效率奇高。不过短短五分钟内,又是四个暗室。
一个集会所,三个私人储藏室,堆满了画作与金银珠宝。从墙壁上悬挂着的旗帜来看,这三个私人储藏室大概都属于同一个人。
扎布瑞尔不经感到些许恼火,他一层一层地检查上来,却只发现了这些对他而言全然无用的纪律问题。
幸好,摆在他面前的还有最后一个可疑地点——位于最高层的一处议会大厅。从其布置与装潢的严肃程度来看,这里应当是平日里奥都鲁克骑士们专用的会议场所。
扎布瑞尔沿着整个大厅走了半圈,没费多少力气就在演讲台的右后方找寻到了水平线较为古怪的石板。
他伸手将其扳起,看见一个硕大的空洞,其下是蔓延开来的黑暗,以及旋转着往下的砖石楼梯。逸散出的空气中没有半点尘埃的味道,这里一定经常被使用,一阵又一阵细碎的交谈声飘荡而上,传入了扎布瑞尔的耳朵里。
他眯起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下走,很快便抵达了楼梯底层。一条单行道出现在他眼前,道路尽头是一个亮着灯的、没有门的房间。一些披着白色长袍,戴着兜帽的人正在其内相互交谈。
暗黑天使只听了寥寥几句话,便拔出了战斗短刀。
“.恐怕我们必须做出选择,诸位,我们没得选。帝国将从我们手中夺走卡利班,我不是在危言耸听,这些迹象已经显露了,不是吗?”
“你说没有问题,兄弟。现在人人口中都谈论着帝国与那些所谓的阿斯塔特怪物,忘恩负义的杂碎们,一下子就忘了我们到底保护了他们多少时间”
“那些泰拉人说卡利班是殖民地?放屁!卡利班就是卡利班,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听过什么狗屁泰拉!他们甚至还打算让那些见鬼的农夫参与战争,你们看见他们设立的那些辅助军营了吗?”
“有关这点,我有不同意见,雷德利兄弟。我虽然站在这里,但这也绝不代表我认同你们骑士团的那一套战争血统论。时间证明了我们才是对的,战争绝非贵族的游戏,而是一项神圣光荣的事业,任何勇敢者皆可参与。”
被称作雷德利的人从袍子下方发出一声冷笑:“哈!你当然会这么说了,伟大的秩序骑士!你自己以前不就是个泥腿子吗?”
“你太放肆了,雷德利!”有人训斥道。“不要忘记我们今日为何聚在这里,现在讨论的问题不是你的骑士团为何会失败、会解散,而是我们要如何从帝国人手里夺回卡利班!”
扎布瑞尔再也停不下去了,他弯着腰走进门内。仅此一瞬间,他便打断了所有的对话,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他没有开口讲话,只是缓缓直起身来,翼盔顶在低矮的天花板上,金属摩擦砖石,发出阵阵尖锐的响声。
半秒钟后,被悬挂于墙壁上的油灯开始摇晃,在某人的尖叫声中悄然碎裂。六秒钟后,他很轻松地结束了工作,并开始确认死者身份。
依照记忆,他首先找到了那几张已经被记下的脸。曾在城墙上商讨如何刺杀帝皇的叛徒们无一例外,都在与会者之内。紧跟在这件事后的,则是搜尸。
除去金钱与私人印章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以外,几封未有任何人署名的信件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些信大概曾多次来往于不同的人之间,每封信上都有五到八个不同的笔迹。
其讨论由浅至深,从理智到偏激,整个事态的发展甚至都可以通过这些交谈推测出来。其中一封信上则提到,他们将在‘今夜’的会议中做最后决定。
为此,最初的写信者希望一位‘爵士’能够再次考虑一下他们所说的事情。他言辞恳切,但和他同使用一张信纸的回信者却相当直白地进行了驳斥。
他的笔迹让扎布瑞尔一眼就认了出来。
“.诸位的行为与想法毫无疑问是非常不明智的,首先,大远征是一项光荣的事业,任何真正的骑士都应当毫不犹豫地投身其中,为全人类的解放与自由而战。”
“其次,诸位认为单凭骑士团的武装便能与帝国抗衡的想法,在我看来,无异于单枪匹马狩猎巨兽——但你们可不是莱昂·艾尔庄森。”
“可以预见到的是,诸位必定会失败,且必将遭受极其惨烈的失败。”
“我言尽于此,日后再有任何信函不必送至我处。同僚情谊已彻底用尽,诸位好自为之吧。明日庆典上,我不希望看见任何愚蠢之举。”
“相信我,你们是不会有机会将那可笑的幻想化作现实的,你们根本不了解自己到底在与何人为敌。勿谓言之不预也。”
卢瑟也参与了这件事.
扎布瑞尔皱起眉,他没想到这一点。但是,老爵士在回答中所使用的言辞异常辛辣。以他在军团时期的作风来看,这样的话差不多就相当于在指着鼻子骂这些人是蠢货了。
然而,他却并不认为卢瑟有将此事告知于莱昂·艾尔庄森。依照年轻原体的脾气,如果他知道自己的修道院里有这样一群人正在密谋如何反抗帝国,在庆典会上刺杀帝皇
不把这些人当众处死斩首,他是绝无可能善罢甘休的。
也就是说,卢瑟对原体进行了隐瞒。
扎布瑞尔皱起的眉头很快又松开了——人心多变,无论卢瑟在这件事中如何决定,最后的结果都证明了他的忠诚。
暗黑天使收刀归鞘,回到了大厅之内。他合上石板,便打算离开,并不打算掩埋尸体。在他所熟知的历史中,奥都鲁克众骑士中曾有人想要反叛的想法并未外泄.
等等。
扎布瑞尔的脚步忽地一顿,某种针扎般的疼痛自太阳穴两端沉重地蔓延开来,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迅速扩散至全身。
疼痛使肾上腺素开始奔腾,驱使着他浑身肌肉紧绷,条件反射般地拔出了腰间利剑,反手便挡在了头顶。
看似滑稽,然而,就在他头顶数厘米处,一柄沉重的动力戟正悬而未决地停在半空之中。握持它的那只手拥有一种深邃的金色,其主人正安静地站在演讲台一旁,凝视着扎布瑞尔。
禁军。
暗黑天使的头脑中传来阵阵嗡鸣。
“他要见你。”禁军说,同时收回武器。
他远比扎布瑞尔高大,没有戴他们那标志性的头盔。一个白色的蛇形纹身覆盖在他黝黑的脸上,那双眼睛里空洞地吓人,犹如两扇联通着另一个世界的窥视窗。
扎布瑞尔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禁军们共同的这种特质是无从伪装的,他十分不情愿地接受了自己被发现的事实.然而,他还是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进行了愚蠢的明知故问。
“谁?”他问道。
禁军看他一眼,平静地说:“帝皇。”
亲身登上帝皇幻梦号,面见帝皇。无需解除武装,可佩剑带枪,甚至可以和他独处一室.
如此大的殊荣,扎布瑞尔却宁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怀抱着头盔,他努力地绷紧脸颊,站在一扇沉重的金色门扉之外。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仍然免不了流露出几分颤抖与苦涩。
与帝皇见面——他用尽了一切意志力才让自己克制住这个恐怖的想法。可是现在,帝皇却主动要召见他。
他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吗?暗黑天使忍不住如此想道。
更多、更深邃也更危险的想法顺着这个念头飞速赶来,在他的头脑中制造出了一片人为的风暴,其中的每一次旋转听上去都像是在尖叫。
扎布瑞尔很快便被这种恐怖折磨得难以继续,他不得不主动放下这些东西,以免在这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被彻底压垮。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那扇紧闭的黄金门扉,告诉自己,这不过只是进一扇门的事情。
数秒钟后,仿佛是为了应证他的想法,在一阵自墙壁中传来的嗡鸣声中,那扇门被缓缓地打开了。一阵金光从中蔓延而出,刺痛了扎布瑞尔的眼睛。
起初他感到口干舌燥,还以为这光明源自帝皇,但他很快就发现不是。
这光实际上源自精心的设计,其目的大概是为了在每次开门之时都制造出相同的刺痛,这能让门外等候的人无法直视大厅正中央的一座金色王座。
真正的王座,而非帝皇后来坐上的那把刑具。它整体形制威严且方正,每个细节都能凸显出设计师的呕心沥血。
然而,落于扎布瑞尔那酸涩的眼中,这把椅子却根本不值一提,因为它唯一的主人根本就没有落座其上,反倒正站在王座右侧。
那里是一片被刻意留出的黑暗,一个男人的轮廓在其中模糊的显现。
一个声音缓缓传来。
“是的,就像你想的那样,我不太喜欢这把椅子。”那人说道。“归根结底,还是设计方面的问题。这把椅子和大厅内的设计迫使常人必须在门开之时紧闭双眼,如不这样做,他们就会瞎。”
扎布瑞尔克制住自己想要望向他的冲动,从顺地跪了下来。
“站起来。”那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恼火。“他们跪,你也跪?站起来,斯塔克霍姆的扎布瑞尔!”
他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