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假期还没过完,刘备就喊他去宫里赴宴,顺便接见一个远道而来的使者,似乎是有大事需要让他也知道一下。
李素就跟妻子道了个歉,表示只是进宫吃顿饭,不会忙碌到的。
到了未央宫后,直奔宣室殿,刘备居然是在宣室殿接见的外使,看来颇为郑重。
李素观察了一下对方之后,依稀有些印象,但不太想得起来了,旁边有其他谋士提醒,他才想起来人是辽东太守糜竺麾下的田畴。
这都八年没见了,李素忘了对方长相也很正常。
“田子泰?为何到此,莫非是麋子仲那边出了变故?”李素心中一凛,随后也意识到确实有可能。
因为袁术弑君之后,天下已经没了共主,袁绍想对有极大通刘嫌疑的糜竺下毒手,也是有可能的。只不过袁绍的海军力量一贯不行,通过不了辽西走廊的四百里无人区实现后勤补给。
刘备似乎已经大致听过了,只是为了让李素也知情,才示意田畴再说一遍。
田畴就把他千辛万苦来出使请求恩准的前因后果,彻底说了一遍。
“自从袁术弑君之后,从二月下旬开始,就风闻袁绍和曹操在筹备将来把辽东也拿下,糜府君深为忧虑。
袁绍的海船水师原本很弱,不足为惧,但曹操自从两三年前发展航海、征服三韩之后,投入很大,如今在黄海上的战船实力,已经不容小觑。
还有吴郡名门陆氏投靠曹操后,既帮曹操造船,又在曹操处寻求出仕。陆家有个少年海船指挥,名叫陆逊的(设定已经改名,就不用陆议了,今年一十六岁,居然已经能统领战船出海。
二月底时,曹操从三韩之地北上,与糜府君的带方、乐浪郡军屯发生冲突。我军陆战不敌曹操,浿水(大同江以南的带方郡落入曹操之手。
目前曹操还没有继续北上的意图,因为浿水以北的乐浪也多有山区难行,但糜府君无法保证什么时候曹操还会继续北侵。所以糜府君三月初就派出商船队南下,顺便带了我等,想择机出使跟大王说明情况。
黄河没法走,沿途都是袁绍的巡查,我们只好走长江、绕汉水。一来长江宽阔,快船偷越难以被拦截。二来孙策如今跟大王依然和睦,想来也不至于做出得罪大王截使的事儿。前几日右将军打通了武关道,我们才从汉水转丹水经武关道来长安。”
李素在脑子里复盘了一下地图,原本曹操应该是在朝鲜半岛汉江以南的地区,而现在推进到了大同江以南。那就相当于后世韩国汉城与朝鲜平壤之间的土地都被曹操占了。
这片土地南北纵深应该有三百里,东西横向宽度与朝鲜半岛宽度相同,西部沿海的一半都是值钱的农垦区,东部一半则是山区。
这么算来,糜竺的形势还确实挺危急的,毕竟糜竺陆战实力不咋地,他就是个商人,全靠徐荣帮他打仗。徐荣年轻的时候虽然挺强,原本历史上也击败过孙坚和曹操,但那毕竟是年轻时经验还不丰富的曹、孙。现在曹操历战多年精兵强将也多,徐荣肯定也顶不住。
再说徐荣历史上192年就战死了,现在活到了197年,也已经有些衰老了,战力不能跟壮年巅峰比。徐荣的年龄介于段煨和李傕郭汜之间,今年也五十出头了。
李素捋顺了糜竺的遭遇后,就顺势追问:“那麋子仲是派来求援么?辽东远隔,怕是难救,唉……”
田畴看了看李素,又看了看刘备,这才跪下把糜竺的正式请求跟刘备和盘托出:
“糜府君其实知道大王无法救他,所以此番前来,是想向大王请求赦免,恩准他身在袁营心在汉,表面上对袁绍服软,以免辽东刀兵再起生灵涂炭,但他不会出兵帮袁绍与大王为敌。”
刘备终究还是仁厚之人,听了田畴转述的糜竺苦衷,稍微想了想,慷慨地说:“孤当然不会为难他,此事是孤力所不及,不能救援他。此孤负他,非他负孤。
他孤军无援想趁着还没彻底跟袁绍开战,主动求附庸,也是应该的。只怕他名义臣服而不出力,袁绍也容不得他。不过不论如何,只要将来孤消灭袁绍、光复幽州、饮马辽河,他麋子仲及时重新反正,就还是我对大汉功臣。”
刘备这番话,完全跟他历史上夷陵之战后、黄权被隔绝在江北导致投曹,刘备赦免黄权投降之罪时的操作差不多。
刘备向来觉得既然是自己救不了兄弟,让兄弟忍辱负重假装投敌,那都是可以赦免的。就跟历史上关羽暂时投曹差不多。刘备这是对自己的团队凝聚力有信心。
不过田畴见刘备答应了,还是非常诧异,他原本还担心要苦口婆心卖惨求告很久,没想到刘备那么干脆,搞得田畴自己都很感动。
田畴连忙说:“此事请大王放心,糜府君已经想了办法。他会派人携厚礼到邺城,重贿袁绍身边谋士许攸,连带沮授也会稍稍打点——听说沮授跟大王有旧,哪怕他为袁绍的利益考虑,肯定也不会希望见到双输的局面。
然后,糜府君会提出一个数额,辽东承认燕王为正朔、附庸于袁绍后,因道路险远,东朝又没有‘租庸调输法’,边地钱粮税赋要调运到中枢,往往靡费巨大。
所以,糜府君恳请以每年五千万钱为限,提供钱帛或昂贵军需,运到邺城交付,算是辽东百姓每年的纳税和徭役、为朝廷所用。袁绍自己如果来辽东统治,或许征税能够达到此数的两三倍,但他也绝对无法把那么多东西调运到邺城的。”
糜竺这个条件的设想,让李素听了眼前一亮。
这等于是“包税制附庸”,而且还是承包运输。你袁绍自己来统治,搜刮压榨走的东西肯定没那么多,百姓负担却还更重,所以袁绍真犯不着来生灵涂炭。
当初汉灵帝的时候,辽东地区一年给幽州和朝廷上贡的全部收益,也不过两三千万钱。当然那时候辽东只有三四十万人口,现在已经被糜竺经营到百万人以上了(包括乐浪
糜竺是商人,就要发挥商人的优势,他组织海运的损耗比袁绍更少,袁绍肯定乐于接受这种包税制自治。
而且糜竺这么干,还可以帮袁绍缓解治下外州士绅呼吁“租庸调输法”改革减负的呼声,因为最偏远的辽东已经包税制试点了。
辽东对袁绍的价值,就是以后每年白给五千万火星税收。跟p社游戏“钢铁雄心”里的火星gdp似的。
刘备想了想,这也是糜竺不被灭的最好选择了,在几年内都救不了对方的情况下,只能如此,总比跟曹操打一仗被曹操吞了好。
“孤准了,子泰,你回去好言抚慰,让子仲不要心怀愧疚。是孤对不起他,将来他还是大汉忠臣,别人攻讦他孤也会为他正名的,证实他是奉旨与敌虚与委蛇、暂时诈降。”刘备坦然说道。
田畴一愣:“此事……不用再群臣商议么?我看今日只有右将军在,其余荀公达钟元常都……”
刘备:“所知人多则不密,那不害了麋子仲么,这种事情,当然孤和伯雅私聊便能决断了。”
田畴感动流涕:“大王厚恩,臣铭感五内。臣告退。”
刘备:“回来!”
田畴一愣,还以为刘备有什么改变主意了的附加条件。
刘备:“急什么,等一会儿,我让人把子仲之子糜威喊来。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要是子仲还把嫡长子留在孤这儿为质,袁绍怎么肯信他已经彻底‘洗心革面’。
糜威你们带走,到时候就对外宣称说你们与孤决裂,是偷偷救走的,袁绍就不会为难你们了——不过注意别演过了,要是到时候糜威又被袁绍威逼送去邺城为质,那可就不美了。你们当柔则柔,当刚则刚,就说两边都不肯留人质,把孤这儿的人质偷走已经是你们能接受的极限了。”
田畴直接傻眼了:“大……大王,这是连人质都不需要了?”
刘备走到田畴面前,傲然拍拍他的肩膀:“子泰,你这是对孤的得人心程度有所怀疑啊。放心,孤都不怕,你们怕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