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交州本地人也完全不知道这条河再往上游到底会到哪儿、有多长,没人为了这些不重要的事情去原始雨林里探路找死。
而换一张2世纪的越南地图来看,就可以知道往红河上游还有富寿、安沛、老街至少三座越南县城。而老街口岸对面,后世还有云南的“河口瑶族自治县”,说明边境与越南之间是有一个红河河谷山口的。
从老街河口离开红河岸再往北,倒是有几十里的山路,会抵达一个汉末时名叫“贲古”的建宁郡县城,就是后世的云南蒙自。
而从蒙自再稍微往北走几十里山路,就可以抵达滇池盆地的滇池、抚仙湖水系,也就是原建宁太守、现任滇州布政使顾雍屯田的大本营。
换言之,顾雍在滇池盆地教导昆明夷屯田搞生产,积累了那么多年的物资。
原本因为道路困难,要走北线的涂水(牛栏江汇入泸水再北运僰道,还因为成都平原这几年本就丰饶不缺粮,所以也没让顾雍运,昆明周边早就积攒了好多粮食库存了,官府的仓库都快堆满了。
现在,顾雍只要沿着昆明盆地水系的南盘江流域、经过不到一百里的蒙自地区山路,进入红河流域上游,就可以运到交趾了。
而顾雍早在隔壁永昌郡李恢寻找林邑稻、搞怒江造船业的同时,也在南盘江和红河源等地搞开拓屯田,已经把地图探开来了。在红河流域也经营了一定的造船,虽然没有造那些可以航海的大船,但屯田开拓新地区所要的小船,还是造了不少。
顾雍这几年也不是吃闲饭的,另一方面,也要感谢李素前些年写的《大江正源考》,以及其他一些周边资料。毕竟当时李素为了鼓励李恢造船寻找东南亚和印度物种,可是假托他已经考察过了、铁口直断怒江、湄公河、红河等南中大河最终分别能流向哪儿。
怒江会进入身毒洋、湄公河是流到林邑国和扶南国边境入海、红河则是到交趾郡治龙编,李素在给南中太守们的内部资料里都是这么写的。
换言之,这次突然事件,对于士燮来说,就像是他原本以为地图就那么大,结果在原本不存在的地图边缘、战争迷雾当中,突然又变出一块来,偏偏还有一支敌军带着对赵云而言最宝贵的军粮,突然杀出!
这太要命了。
士燮之所以一开始看着赵云表演,丝毫不被赵云的诱敌所动,关键就在于他觉得赵云赌大了,是在等着饿死自杀。而忽然之间赵云被饿死的概率降到了零,士燮之前的退让就全都成了小丑。
更关键的是,赵云只要把“汉军不缺粮”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就会造成交趾死硬抵抗者极大的震撼。士燮麾下那些原本胁迫于兵威而不敢妄动的人,也会动摇。
高顺带来的人不多,其实也就三千战兵,毕竟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环境非常恶劣,这些兵只是护粮的,不求有多少战斗力。
为了防止士兵被瘴气毒死,高顺都没敢把他嫡系那个陷阵营带上,全部用的孟尝的南蛮兵。但这已经够了。
另外,这里必须说一句:这个计策,一开始也不是赵云一个人想出来的,也是鲁肃在夏末攻势失败后,这两个月里殚精竭虑将功折罪,动足了脑子,然后跟赵云商量着实施的。
实施之前足有一个多月,鲁肃就派了信使跟滇州同僚顾雍求援,好话说尽许诺功绩,把将来平交的后勤首功让给顾雍,还表示会尽快上表向大王或者右将军请示,请求上面的支持,但希望顾雍事急从权拉兄弟一把。
顾雍也还算有担当,看在大王的大业份上,加上昆明盆地这几年确实攒了不少余粮,就供了这场战役的军需。
当然了,或许有人会说:既然红河上游可以直接运到龙编城下,那为什么此战不直接从滇州出兵、非要赵云打到珠江源头、再从谅山隘口翻山到龙编呢?
这就要说到,刘备阵营在滇州确实兵力不是很足。因为南中已经平定了,实在没有留汉兵,如果全部靠孟尝孟信兄弟的昆明黑夷打仗,赵云也没有取胜的把握。而且全靠蛮兵的话,那也不像“朝廷天兵”,没有威严不适合攻心劝降。
再说了,赵云的部队只是带个人杀到龙编,难度并不大,之前也不算多费事儿,既然南海郡有兵、建宁郡有粮,两者合作,各展所长,岂不美哉?
说句题外话,哪怕是一千八百年后,对越自卫的时候,大军也是兵分两路,一路从广西攻打谅山、一路从云南攻打老街、顺红河而下,最后左右夹击河内。
只能说交趾这个地形,注定了擅长用兵的名将都会做出这样的部署。
……
高顺运粮队出现的当天,龙编人心惶惶。
一夜之间就有数以百计的交趾郡官民,尤其是之前坚壁清野阶段被士燮用武力胁迫迁到城内坚壁清野的,都开始偷偷逾城逃亡,觉得士燮死期将至,跟着他留在龙编城里肯定没有好下场。
第二天一早,士燮接报后又惊又怒,连忙责问守将为什么不加强城墙上的巡防。但得到的结论却是,居然有一队负责城墙巡逻的士兵,跟着逃难的百姓士绅一起弃城逃亡了。
“赵云根本不缺粮食!他有滇州水师神兵天降给他运粮!从来没人知道红河上游还有一条航路!”这样的谣言,在龙编城内如同病毒一样传播,不可遏制。
“我们完蛋了!至少士燮死定了!士燮根本不敢跟赵云野战!赵云的兵看起来不多,但绝对精锐,士燮这些农兵有三五倍人数也打不过。
而且赵云之所以只带那么点人,就是奔着长期围城把龙编围死的!一开始士燮坚壁清野拉了那么多人口进城,现在看来只是让城里粮食消耗更快!赵云要是想强攻,随时能从红河流域出兵更多!他只是不想多死人想围困死我们!”
这样的心理重压之下,加上很多人一个月前目睹了王朗当众被害、知道士燮完全是在背叛朝廷,人心的瓦解简直不可避免。
士燮还在犹豫堵漏,结果两三天之内,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士兵和数以千计的百姓钻空子趁夜逃亡,还险些发生了一起有城内士兵想献门投降的情况。
幸好士燮的嫡系部队发现得早,及时堵漏、加上这些投降者没能提前跟赵云充分取得联系,赵云也不敢全信,才导致献门暂时没有成功。
出了这么多状况,士燮就是傻子也知道再死守下去不是办法了。
赵云只要把旗子往那儿一插,只要存在下去,只要给人以“赵云的军队饿不死”的信心,每天都有无数人投诚!
不能再耗了,只能硬着头皮跟赵云决一死战!
既然自己看走了眼,对交趾地理的了解、对上游的了解,都还不如北方人,这一把彻底赌输了,也怨不得人,只能说是天意。
腊月十五,士燮的快马信使抵达了南边的武安县,跟林邑国太子区疆和大将范熊取得了联系,哭诉了形势的岌岌可危,还以事成之后割让九真郡为条件,希望区疆看在唇亡齿寒的份上务必一起来决战。
区疆也怕汉军打出气势来之后南侵,要是没了士燮,下次再要对付北军就更难了,思忖再三,让范熊带了一万五千人的主力、以及此番带来的两百头战象,全部去支援士燮。
不过他也要求士燮的部队到时候提前打开东门出城,接应一下范熊的部队,免得范熊的一万五千人走到半路就被赵云截击、各个击破。
士燮的人满口答应,他们本来就是寻求速战速决稳定人心,当然要集中优势兵力最后野战搏一把了。
腊月十六,范熊就带着林邑国军队沿红河西进,走了没多久,他的动向就被赵云的斥候发现了。不过赵云得到回报后,并没有立刻急于奔袭截击、把范熊先各个击破。
一方面,是怕击破了范熊之后,士燮被打掉了勇气不敢再出城野战了。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根据斥候回报的情报,发现林邑国军队虽然装备简陋、士兵们连皮甲都没有,只是裸上身作战,但却有大量的战象!。
这也是热带民族作战常见的杀器了。
这个变故让赵云不敢直接截击,他必须略做准备,宁可放任范熊和士燮会合。
赵云立刻找来高顺,虚心问道:“高校尉,你可是前些年跟着云长伯雅平南中时,在洱海战役击破过哀牢夷的象兵的。斥候回报,林邑人也有两百头大象,你可有带来破象的器械物资?”
高顺似乎很有把握:“幸亏我和顾布政使也有所预料准备,问题应该不大。但毕竟当时只是有备无患,物资不是很充裕,制作响箭的火药不是很多。
而且这里气候比南中更为湿热,远射程的强弩也很难使用,所以对近距离防象的物资要求就更高了。我军还是先多砍干燥的柴草,堆于阵前,说不定林邑人不知战史,不知道我们北方中原人破象的心得,不会戒备呢。”
赵云:“那就有劳了,你专心破象,剩下的敌军主力交给我。”
赵云避战了两天,没有立刻应战,就放任范熊带着一万五士兵和两百头象进了龙编城跟士燮会合。一直准备到腊月十八,赵云才带着全军来到龙编县北门,让骂阵手们全部大声叫骂,逼士燮出战。
此前的十六、十七两天,士燮每天依然要忍受不少人的逃亡,所以他早就对这种慢性失血腻得方寸微乱,立刻接受了挑战。城里现在有四万士兵加一万五千林邑人,总共是五万五。考虑到还得留下士兵守城,他拉出去四万八千野战部队,只留了七千人守城,不能再少了。
大象因为守城无用,倒是全部派了出去。
两军总共六万人,人数比一比四,在龙编县北的红河河谷平原上摆开阵势,阵线足足拉了十几里长——确切地说,是赵云的部队因为人少,所以正面宽度只有六里。但士燮和范熊人多,他们的宽度足有十几里,厚度也比赵云更厚实一倍。
赵云当先出马,义正词严地挥枪大喝:“对面众将士听着!我乃常山赵子龙也!张卫、刘度、张津、张济、张绣,凡背叛朝廷之贼,十年之间从南到北,只要被我撞见,没有一个能从我枪下活命。
士燮杀害使君、背叛朝廷,天人共愤,不得好死!朝廷天兵到此,只诛首恶,杀尽士燮一门,余者不问!文武官员、士卒吏员、降则免死,投诚者原职留用!”
士燮军在对面听得人心惴惴,士燮看到己方一片沉默,甚至都没人能对骂,当然是不能让赵云继续打击士气,立刻心急火燎命令全军冲锋!不给赵云更多开口的机会。
林邑国的士兵可以跟在后面打顺风仗,这也是士燮给范熊的优待,但他出战之前已经好说歹说,求范熊至少把象兵全部投入第一线、然后士燮的士兵跟着大象冲,好壮壮胆。
考虑到大象的命在林邑那种地方不太值钱,范熊还是答应了。作为极南之地毫不识字的蛮夷,范熊当然不会知道任何北方人破象兵的故事了,所以还是对大象非常有信心的,觉得哪怕打头阵也未必会死多少。
两百头大象就当先冲了上来,后面几万交州兵也乱糟糟地掩杀,大声吼叫给自己壮胆,以免听到了赵云的攻心言语。
七千字,今天也一万两千字了,算还两更把。
实在是写不完这一战了。不过,我保证明早第一更结束士燮的戏份,转回北方地图,会有一些新年和平时期的种田剧情……
主要是为了合理,朱儁历史上是195年意外气死的,我不可能写朱儁没遇到意外还是195年死,他不死全国大战就一下子打不起来。所有诸侯总有一点和平种田剧情,你们不爱看我可以略写,但不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