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靖叹息不语。
公孙瓒自嗨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关靖肯定是又有事情来禀报,估计是坏消息不忍说出口。但公孙瓒既然死都不怕了,表情语气忽然豁达起来:“别愁眉苦脸的,说吧,可是又有谁投敌了。”
关靖松了牙关,低声说:“田楷守京台东阶,被袁绍围攻甚急,献阶投降了。”
京台这种高大的夯土建筑,因为是实心的,所以防守方的关键并不是“门”,而是“阶”。
楼才有门,台子是没有门的,只有一条几丈长、十丈高、来回曲折的石阶往上爬,石阶被守将献出,京台基本也就沦陷了,只剩下台顶的楼。虽然楼底一层没有窗户,只有铁门,也扛不住多久了。
历史上,田楷是最后在易京之战中,作为守方将领,坚持战死的。如今却因为打不过,火线倒戈了,这里面的差距,显然是因为这个时空的公孙瓒更加不具备法理正当性,连皇帝都宣布他朝敌了,将领们也就有了投降的台阶。
“罢了,你也降了吧。”公孙瓒说着,把槊往楼下一掷。
槊的尖锐沉重,加上公孙瓒的臂力,和十丈落差的自然加速,当然是迅猛无比。
下面的袁绍军士兵正在疯狂涌上土台,摩肩继踵。公孙瓒这一掷都不用瞄准,随机扎死了一个袁绍军的小校。那倒霉蛋被钢槊从头盔脑顶扎进,贯穿胸背,钉在地上。
随机扎死一个敌方军官,让公孙瓒死前的心情好了一些,似乎觉得那柄陪了他多年的钢槊没有白白湮没,自己这一生的终点,也没那么难受了。
这很符合心理学家所说的“峰终定律”——因为人类的健忘,所以一段消费旅程的体验,只跟这段体验的峰值和终点值有关。人生,也是一段消费旅程嘛。
公孙瓒微笑着捏着剑,吹着口哨回去杀自己的妻子女儿,路过关靖身边时,还有些不耐烦:“你怎么还没走?不是说了你也降了吧,你一介文士,又不是你劝我杀刘虞的,袁绍不会为难你。”
关靖苦笑道:“去年围城之时,将军曾想突围去草原,说不定还有机会重整旗鼓。我劝将军不可弃军而逃、以免人心离散。如今人心还是离散,反而是我陷将军于重围了。君子陷人于遇,当挺身分担,我实在无颜投降。”
公孙瓒没说什么,拍拍关靖的肩膀:“也好,由你吧,也算是全你名节。”
说罢,公孙瓒头也不回冲进内眷的住处,随后传来几声女子的惨叫,公孙瓒的妻子女儿都被他亲自手刃了,以免受辱。
然后他就拿着油灯往帐幔上一泼,拿着燃烧的帐幔把整层楼都点了,须臾便死于火中。
楼下的袁绍军士兵们看到火起,蜂拥往上冲,上面的公孙瓒亲兵看顶楼大火,知道主公死了,也不抵抗了。
袁军很快冲到倒数第二楼,关靖拿着佩剑厉声喝道:“公孙瓒已自尽,休得辱其尸首!”
不过他剑术不佳,刺伤了两个袁兵后就被乱刀砍死了,袁军找到公孙瓒还没烧糊的尸体,把人头抢了下来,送回袁绍处报功。
袁绍看着毛发皮肤都烧没烧黑的人头,有些不爽,但还是让人修饰一下,装个高档漂亮点的匣子,让张义带回弘农交差。
张义也当场兑现,立刻表示陛下早有明旨,即刻实授袁绍骠骑将军,即日可按仪制开府。
……
七月十三,随着张义要返程回弘农,袁绍也随行从蓟县南返,顺路送张义到邺城——公孙瓒彻底灭了,袁绍本人也没必要再留在幽州,所以他只是留下了主要谋士、长史兼监军的沮授抚恤幽州。
另一方面,袁绍准备把他的将军幕府开在邺城,不急着回去还怎么开府?
一行人路上走了六七天,到七月二十日才抵达邺城,袁绍又摆了一场隆重的酒席给天使送行,送张义上路。
不过,没想到的是,当天傍晚时分,邺城城门还没关,南门外又有一队打着长安朝廷旗号的使者来了。
守将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难道是张义拉下了什么东西,去而复返?
走到近处,来人递了拜书,还有黎阳守将淳于琼的兵马护送,邺城守军才知道,原来是汉中王刘备的使者杨修。
弘农杨氏跟袁家也有联姻,到了杨彪这一代也是四世三公,接待者当然不敢怠慢,立刻引入驿馆接待,并且飞报袁绍。
袁绍听闻后微微惊讶,一时仓促他好多谋士都还没回邺城,但出于亲戚之间的礼貌,袁绍还是当晚就设宴招待了杨修,只带了郭图辛评审配等近幸谋士作陪。
“见过袁公,袁公安好,恭喜袁公终克公孙瓒,成讨贼大功,平定六州。”
酒宴上,杨修免不了先称赞袁绍功德,并吹嘘一下其最近的成就,让袁绍很是开心。
“说吧,刘备此番派你来,有何要事?”袁绍吹着胡子赐杨修提条件。
一边吹胡子,袁绍内心一边也颇为得意:皇帝和刘备轮流来拉拢我,天下之衡,在我袁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