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雅,你看看这份表功奏文如何?张纯既已授首,幼安先生(管宁等人皆劝我速速安民抚慰各县,整顿收拾人马后,屯沓氏、修港务,通海路商道,南下助平青州黄巾以报国。”
襄平城被攻克的第三天,一大早刘备就把李素喊去,跟他商量下一步的大略。
李素仔细看了一下刘备写给刘虞的奏表,上面把平辽东过程中各次战役的功劳经过详述了一遍,也列举了一些应该升迁的名额。
典韦数战有功,在辽隧、襄平两次斩将、先登,终于也要被表为别部司马,成为这几个别部司马中资历最浅的。
至于太史慈,这两战中也杀敌不少,作战勇猛果敢。只是没有先登之功,也就不怎么显眼。刘备自己就能做主升他为曲军侯。
关张赵功劳当然也大,但限于刘备目前的官职,关羽这个都尉一时是升不上去了,其他人也就只能堆积在那儿。
不过,刘备也不光表奏武官的功劳,那些在组织屯田和以工代赈过程中有卓异表现,安抚百姓效果显著的文官,同样被表奏了升迁资格。
同时,刘备还不忘在给刘虞奏文的时候,一并给一份金宝礼物,该交的上任钱也都帮下属交了。
这些普通文官不用太好的名声,明着给修宫钱也不丢人。
“表鲁肃为襄平县令,秩比千石,田畴为高句骊县长,秩四百石……”
李素看了一下,觉得这些封赏倒也妥当。
鲁肃来辽东之前是蓟县县丞,到辽东辗转吃苦半年,帮忙理清民政后方,由大县的丞转到小一点的县的令,属于正常升迁。
田畴在屯田管理中的贡献不比鲁肃小多少,他本身业务也更加精通。
只不过田畴原先只是无终县负责户曹的吏,连官都不算,就只能先爬到这一步了。就这还得足额使钱四百万,因为之前的吏是不能“折抵回收”的。
李素便点点头:“表功之事,倒也妥当,不过助讨青州黄巾是不是有些操切了。就算不进京请旨,好歹也请个使君的授权。兄且屯兵休养二十日,待我去一趟蓟县,亲自与使君陈明利害,讨到回文再行定夺。”
刘备本来也不急,只是这几天被管宁、太史慈这些北海、东莱逃到辽东的难民撺掇,想要尽快去救他们的老乡,所以才问问。
见李素如此说,刘备也就顺水推舟笑着说:“本当如此,咱就休兵到八月初。不过,伯雅此行只是去使君处复命么?不会又要被使君抓取进京献功吧?”
李素很有把握地说:“这倒不会,一来我如今已经卸去幽州别驾职务,只是辽东长史,名不正则言不顺。
二来,上次进京我可能是言多必失了,虽讨得陛下欢心,陛下却也有留我当京官的意思。亏得我说‘辽东未平,不敢懈怠’,搪塞过去了。
兄是知道我为人和眼光的,陛下年事已高,京师恐非平稳立身之地,我是宁可偏处一隅坐观天下。所以,能躲则躲吧,尽量少在陛下面前晃眼。”
听李素提到不愿进京之语,刘备的神色也恢复了严肃正色,显然是想到了一些很认真的大是大非长远问题。
只见刘备从席上正起身,在太守府的大堂内徘徊,偶尔还摸一下佩剑的剑柄,一声长叹:
“非我不肯任由朝廷随意调遣,实是陛下用人昏聩,愈是贼乱四起,换将愈是随心所欲。便说去年年底至今年上半年,葛陂黄巾、青州黄巾、白波军三路接踵而起,朝中便为此三易太尉、其余诸将更是随意更换。
便如去年随张温为参军西讨韩遂的陶谦,听说在凉州也并无甚军功,只是去年年底韩遂稍退回天水过冬,张温被罢免后,陶谦也就无所事事。翻篇过今年、青州黄巾兴起,居然就让这种无功参军改任徐州刺史、备御青州黄巾南窜徐州,这都什么任命?
当此之时,如若我们想偏处一隅,不受乱命,待朝中稳固,再重新尊奉朝廷的正常调度,以免疲于奔命,可呼?不会被人视为有异心吧?又或者说,要如何做才能不被人以异心为由相攻讦?”
李素听刘备这番感慨,倒是心中也颇有些警惕和意外。
喜的是,至今刘备的大体态度还没变,依然是绝对忠于朝廷的。
毕竟至今为止他一直在升官,怎么可能不忠?
但他对于朝廷瞎折腾、乱耗民力兵力,也是有所警惕的,已经不想白白当无用功的炮灰,想更效率的平叛效力——这是一种大节不亏、忠义不改,但又希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想被皇帝微操的微妙态度。
让李素意外的是,这一世的刘备,居然对陶谦的态度如此不看好,看来人和人之间的“相性”也不是天生写死了的。
另一世陶谦对刘备有提携之恩,刘备当然要感恩戴德。
但如今的陶谦,在刘备看来却只是一个“办事不力,留了个烂摊子给刘虞的甩手掌柜”,加上陶谦在凉州张温那儿大半年也啥没干成,自然就觉得陶谦座谈客了。
这是立场决定的,刘备这辈子如今最感恩的人已经是刘虞了,所有给刘虞添麻烦的人,在刘备心中都会有坏印象。
蝴蝶效应已经越来越猛烈了。
想明白这些后,李素微微试探:“兄欲抗命?”
刘备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忙否认:“怎么能叫抗命呢,只是不想被一时兴起的朝令夕改所折腾。但又恐世人不知我真心,故而犹豫,不知具体如何表现。”
李素想了想,觉得这时候是得说些“隆中对”级别的心里话了。
因为刘备已经名义上有了一块根据地,他如何看待这块根据地、在皇帝死前还有几种想法,现在必须摊到台面上说清楚了。
否则一个处置不当,地盘固然可以保住,但一年半来“天下忠义无双”的美名,可就要遭到一定的损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