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蔡邕终于选择了合作,李素嘴角终于扬起一丝微笑。
“成交——这里有些许纲领,蔡公可细细揣摩。洞见天道,公不如我;著经驳董,我不如公。你我精诚合作,庶有济乎。经成之后,我会派可靠信使来取,到时候你我联署姓名,刊印天下。待天下鸿儒认可,再行破而后立那一步。”
说罢,他从袖中抽出一卷来之前刚写的草稿,放在案头,告辞飘然而去。
蔡邕虽然心痒难挠,但也知道双方的关系还没密切到能窥探对方心中万世天道的程度,也只好先忍住好奇,亲自起身送他出门。
李素心中,当然是早就笃定了“破天人感应”后,如何“立”的对策。
稍微提两句,他的大杀器,就是后世刘基、宋濂、方孝孺从儒家经典里,为朱元璋论证出来的“殿兴有福”神术,堪称帝国时代统治人民哲学的最高究极形态。
“殿兴有福”说起来太复杂,就挑核心的一点,那就是把“天子当有天下”的德,分成了两部分。
首先是跟公孙弘论证的《公羊传》一脉相承的,仍然是“谁统一了天下,使百姓不用再打仗”列为最大的德,配享有天下。
同时,也承认“天命有变、存在朝代更替”这个大家都承认的点。
但最关键在于,刘基和宋濂极为创造性的加入了一条反推:既然“使天下不再打仗是至德”,那么使“天下重新开始打仗”就是“至失德”,是要被天谴的,这种天谴,就能抵消掉“天命”。
因为朱元璋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而“缓称王”就意味着他的反元资历比较浅。如果反元是“至德”,那就该红巾军早期领袖来当皇帝,他杀小明王也会成为大罪。
所以,朱元璋才弄了这条“哪怕之前的朝代已经到了该被推翻的程度,彻底失德了,但第一个起来造反的人,依然不得好死。因为第一个造反的人使百姓从和平状态重新进入了战争状态,是要遭天谴的”。
如此一来“反元晚”这个弊端,在这套话术下,就变成优势了:他和刘邦都属于知道暴秦/暴元无道,天命变了,但他们不愿第一个跳出来把百姓引入战乱。他们是其他反贼已经把百姓引入战乱后,出来收拾残局的,所以收拾残局的人才既有统一天下的天命,又没有首引战乱的天谴。
这就叫“首倡必谴,殿兴有福”。
而且历史上这套理论也有很多事实论据:秦第一个大一统,改变了之前的现状,所以秦不得好死吧?
秦是暴秦,反秦有理,但陈胜吴广第一个起义,所以他们也不得好死吧!就该苟到最后才出手、眼见天下已乱、“被迫拿起武器拯救人民”的刘邦来得天下!
所以第一个篡汉的王莽该死、黄巾军的张角也该死、隋最初改变现状所以短命,
杨玄感、黄巢……乃至朱元璋身后,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统统该天谴灭亡。
第一个造反的都是主动挑衅,被迫收拾残局的人才是正当防卫。正当防卫者得天下。
当然这些事实论据,凡是张角之后的,李素目前暂时用不上。但刘基宋濂那套哲学神术理论、论证过程,他却可以直接照抄。
只要蔡邕第一阶段完成得好,他就把这个一劳永逸的“立”慢慢放出来。
凭着这份功劳,李素在汉灵帝驾崩之前,能捞到的赏赐升官,想都不敢想。看看汉武帝当年对公孙弘和董仲舒的赏赐有多重,就知道了。
而且这种神功是跨越朝代、死后是要配享孔庙、一直配享到君主制在华夏结束的那天——说句难听的,哪怕李素死后几百年汉朝还是亡了,但只要华夏还有君主制,新皇帝也依然需要利用这套理论警告臣民。
即使未来千年还有朱熹王阳明,后世文庙里李素的神像也是要立在朱、王前面的。
……
蔡邕送出足有百步之远,这才恋恋不舍准备与李素告辞,最后居然都路遇了在外面闲晃待归的顾雍。
顾雍看到恩师礼送李素这么远,还一副深受启发的表情,也是着实吃惊。
难道,这个李伯雅,真的才学如此之深,能令恩师也为之如此叹服?才那么短的时间,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圣之学?
尽管心中有些不敢置信和不甘,但顾雍还是果断上前行礼。
李素客气一句,正要告辞,想了想还是有枣没枣打一竿,劝诱道:“元叹兄,我看你也是气度宏大之人,年将及冠。
既然我与蔡公都已精诚合作,你可愿北上出仕、去幽州报国救民?刘幽州求贤若渴,此行令我南下募兵,并寻访贤士,有我举荐,刘幽州定会征辟,只是职位高低不敢保证。”
顾雍躬身行礼,谢道:“多谢贤弟高义,不计前嫌,然父母在,不远游。雍出身江东大族,恋故难去,还望见谅。”
李素知道这种借口是无法勉强的,也就没有再纠缠,告辞之后,便带着关羽、典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