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村长似乎被勾动了伤心事,叹道:“使君,您是好人呐,这般率兵深入险地探查贼情,便知您心怀百姓。咱村若是能度过今年这一劫,定然四处传说恩德。
有些话涉及朝廷上官,老朽本不当讲:今年正月以来,贼情比去年猖獗了不知多少!原本防卫黑山贼的郡兵,全部都撤走了!
老朽去县里打听,最后却听说,是新来的贾刺史,要撤走常山、赵郡、广平郡等处备御黑山贼的郡兵,将来再择机派人换防。可眼下这常山、赵郡各县,城外是一点官军都没有了!此间百姓,恨贾刺史都恨得牙痒!”
听到这儿,本来在旁边安静喝汤的关羽怒道:“你说的是冀州刺史贾琮?他为何要这样?”
不等赵村长回答,张飞也转向刘备,恨恨地诟骂:“大哥!没想到那贾刺史是如此狼心狗行的害民贼!咱去拜见那等狗官申诉,真能有用么?不会反而自投罗网,逮了我们问督邮之事吧!”
“二弟三弟稍安勿躁!”刘备毕竟沉稳,“我不信贾刺史刚刚上任,就会不顾官声、无端做此害民贼之行径,其中必然事出有因。”
而李素心中一亮,已然想明白了,便推演道:“依我之见,多半还是王芬的遗祸——可还记得王芬图谋废立之前,曾上书朝廷,借口防备黑山贼,要调动常山、赵郡、广平郡兵。
所以朝廷如今必然忌惮,贾琮接任刺史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几郡兵马换防撤编、重新整顿,想必是为了让朝廷安心,相信他已经控制住冀州的局势。
至于因为兵马撤编后、导致黑山贼势再次猖獗,恐怕贾琮也是顾不上了。对他而言,几郡乡间百姓的死活,也是比不上朝廷的信任重要。就算有难言之隐,他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刘关张听着,不免长吁短叹,感慨百姓受苦,同时也对李素的见识愈发钦佩。
“伯雅真是机变之士,未见贾琮,便能猜出他的心思。张纯和督邮实在是有眼不识贤才,竟让屈居书掾。备若为一郡太守,至少也得让伯雅出任长史、从事之职。”
李素谦虚叹道:“有见识又如何,我纵然洞若观火、猜透贾琮所思所想。可人微言轻,又何来救民之力!兴,百姓苦,衰,百姓苦。”
李素在刘备这种汉室宗亲面前感慨兴亡,措辞还是要留点面子。汉室虽然在王莽的时候中断过,但毕竟是中兴了。所以他略易一二字,只说“衰”不说“亡”。三人听后若有所思,愈发肃然起敬:“兴,百姓苦;衰,百姓苦……说得太好了,真是字字珠玑!但有我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加上先生辅佐之才,定然终能救天下百姓于水火!”
感慨叙谈一会,四人便在村长屋里的火塘边,打地铺抵足而眠。
虽然是住在村中,刘备也没放松警惕,依然如行军时那般,把手下的十五名骑卒分五批、轮流哨望值夜,堪称军纪严明。
平均下来,每批骑卒中间都要熬夜三刻钟的时间,然后才能回去睡回笼觉,而刘关张可以睡满七个半小时,养足精力确保明日的战斗。
李素并不懂军阵之事,这些都和他无关,他只管呼呼大睡养足精神。
毕竟今天骑马跑了将近两百里地,饶是他前世作为都市精英白领,到京郊马场学过一些马术,但今天这样猛骑,还是把大腿都磨破了,急需休养。
……
半夜无话,所有人都约莫睡了三个时辰,眼看到了寅时,值夜的哨兵也换到了最后一批。
“杨飞,阿贵,回去睡吧,我们来替了。”一个刘备手下的乌桓突骑队率,披挂好皮甲,带着下属,绰刀持弓爬上村中最高的木楼,挥手吩咐手下的骑卒回去睡觉。
被替换的骑卒自然是满心欢喜地收队:“多谢刘哥,这里还有些清酒没喝完,哥几个接着喝提提神吧。”
交班的骑卒一边说,一边把个葫芦交给队率,那队率也不推辞,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中山冬酿御寒,然后开始执勤。
这突骑队率名叫刘盾,涿郡人。这当然不是本名,因为乌桓平民取名的时候,父母本来就只取个读音,连对应的文字都没有。
乌桓名惯用那些“嘟噜嘟噜”的音节,跟阿三唱“我在东北玩泥巴”差不多。比如著名的冒顿(音du单于,还有后来的乌桓蹋顿。
刘盾本来也是只有发音没文字。但三年前他十六岁的时候,赶上了刘备募集乡勇,他就跟着投军了。刘备看他作战忠勇,便赐他姓刘,还给他的音名配了汉字。
刘盾对于能被赐姓刘这事儿非常感动,决定死心塌地跟着刘备混。
汉末北方胡人,也并不都是跟汉人对着干的。当时的胡汉形势与后世宋、明的情况截然不同,因为汉末有五胡,所以胡人也分生熟。
最排斥汉化、坚持武力为敌的,主要是鲜卑人和氐人。尤其是前些年鲜卑大人檀石槐在世时,把鲜卑势力扩张到最大,号称东西一万五千里,对汉地威胁非常大。
后来五胡乱华的历史也证明了,鲜卑人和氐人都建立了北魏、前秦等统一北方的大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