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祝宁再次出现时也只有一个数字化的投影,像是神明投来一瞥,她被困在世界尽头,这次不是鲍瑞明的脑子里,而是女巨人的大脑。
祝宁是世界的囚徒,刘年年却失去了一键毁灭她的能力。
噗嗤一声,祝宁的影子出现了波动,刘年年最初以为是信号出了问题,投影没有那么高清,刘年年只能通过一些片段推断细节。
祝宁机房里有上百个摄像头,仿佛把世界切分成碎片,有个女孩儿挥舞着棒球棒,当砸在摄像头上时,镜头瞬间四分五裂。
刘年年猜测有电磁系异能者在破坏祝宁的一部分。
而祝宁对此好像并不在意,她跟刘年年说了第一句话,也是她们再次见面的开场白,“抱歉,裴书死了。”
刘年年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困惑,然后才反应过来,她之前接收过裴书的死讯,但那时候太混乱,不适合哀悼死者,其实现在也不合适。
而祝宁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大概是把刘年年当做裴书的“家属”,有必要进行某种死亡通知。
刘年年突然有点想哭,不仅是因为裴书,而是祝宁的态度。
刘年年被当做新世界的母亲,被要求繁衍新人类,被当做陆家无用的“花瓶”,而祝宁从始至终把刘年年当做一个普通人类,只有人类才需要这种死亡通知。
祝宁尊重裴书,也在尊重刘年年。
祝宁“我曾经答应过他,会实现他一个愿望,他是我的三号员工。”
祝宁上次来攻打神国,招揽裴书时曾经承诺,裴书可以要一个恶魔的愿望,当做裴书加入自己队伍的“工资”,现在祝宁有能力实现了,但她的三号员工已经牺牲,就算普罗米修斯死了,已经死去的人也不会重活。
祝宁并没有可以支付工资的对象,她猜测裴书在墙内唯一惦记的只有刘年年,而刘年年在乎的人里,裴书应该也算其中之一。
祝宁“我可以把他的承诺转让给你,你可以对我提出任何要求,不限制期限。”
祝宁的声音很平静,不知道是因为人性缺失,还是因为早就哀悼过,如今已经麻木。
刘年年嘴唇抖了下,想到裴书一边懒懒散散打毛线一边给她收拾烂摊子,想到他叼着一根烟,烟头冒起了火星子。
祝宁仿佛无形之间交给了她一具裴书的尸体,葬礼就在神国的废墟上举行。
裴老师已经死了,留下了一个恶魔的承诺给自己。
刘年年好像明白了祝宁的开场白为什么是这个,只要祝宁有一个承诺,就代表不论刘年年怎么选择,祝宁都不会强迫她。
刘年年多年来压抑自己的感情,当仇恨翻涌时容易走极端,祝宁要用一个具体的承诺安抚住她。
像是阿拉丁神灯,就算刘年年的要求再无礼也无所谓,这份承诺甚至没有期限,不论祝宁人性如何,都会想办法实现。
这很有祝宁本人的风格,谈合作的时候不谈自己究竟要什么,而是她可以给对方带来什么。
祝宁那边的机房状态不太好,越来越多的摄像头陷入黑暗。
神国坠落,文明坍塌,死伤无数,刘年年绝对捅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篓子,但祝宁会跟她站在一起。
她比自己平静多了,刘年年想到祝宁第一次给自己布置工作,她跟着祝宁一起清扫污染孢子,祝宁夸赞她很有扫垃圾的天赋。
她想到祝宁在异种的注视下拉住自己颤抖的手,她想到坐在祝宁摩托车后座,疾驰时狂风从耳侧掠过,她的胸膛贴紧祝宁的后背,手臂紧紧搂住她的腰。
她想到祝宁半开玩笑地询问小公主,需要我去拯救你吗
她想到祝宁第一次来神国,那样大的阵仗,让防御网都失效一秒,只为了给自己打开逃跑的通道。
她想到自己愤怒时迫使神国坠落,是祝宁的力量托举着她。
刘年年觉得祝宁很不一样,眼前的全息投影很冷漠,祝宁不会愤怒也不会大笑,更不会叫她小公主,当年中二又臭屁的祝宁要消失了。
“我不在乎世界是不是灭亡。”刘年年突然开口,她声音沙哑,抱着廖湘霖的姿势像是抱着一个玩偶,她还没习惯当一个真正的女王。
祝宁嗯了一声,“我知道。”
齐老师多年来对于刘瑜的控制,陆尧对刘年年的暴力,强加在她身上新世界母亲的责任都让她作呕。
刘年年不应该再为了任何一个理由牺牲了,哪怕这个理由听起来多么堂而皇之都不行。
祝宁不会逼迫她非要牺牲自己。
刘年年并不喜欢人类,她讨厌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可她并不讨厌祝宁,更直白地说,祝宁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少数喜欢的人。
“但我在乎你。”刘年年说出后半句话,她不在乎世界是否灭亡,但她在乎祝宁,如果祝宁成了新世界,那她就在乎世界。
她的胸膛起伏,好像在困惑中找到了方向,语气越来越笃定,“我想去救你。”
我要去救你。
祝宁默了下,尘埃落定,灰尘散去后,刘年年的身影更清晰,她满身鲜血,外表狼狈,抬起的双眼却很明亮,在废墟的背景中,刘年年很耀眼,祝宁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本人的脸,被她美丽的外表所惊艳到挪不开眼,如今场景再现,刘年年甚至更惊艳了。
祝宁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当年的小公主说想要来拯救自己。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祝宁的预知能力,包括普罗米修斯的计算能力,设想的所有未来中,没有一条祝宁可以全身而退的道路。
先不说复苏会的苏何,就说要穿越极北之地打开祝宁的囚笼,祝遥给祝宁写下的命运轨迹是成为女巨人新的容器,她注定是新世界本身。
祝宁如果足够冷漠,她应该会告知这些现状,刘年年大概是在神国太久了,从未冒险过,不知道现实和理想的差距。
但祝宁冰冷的话没说出口,她只是说“那你要快一点,我就要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