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缺日圆,日圆日缺,一次次生光,一次次漆暗……
季云拖着一具没有了魂的身躯,再度步入到了那间走廊尽头的教室里。
他不等南梦浅老师开口,身体便蜷缩在了那张躺椅上。
一双眼睛没有了神,整个躯壳像是机械木偶,很久很久没有充上电了。
“怎么了,同学?”南梦浅放下了手中的剪子,关切的询问道。
事实上,从这名学生踏进教室的那一刻,南梦浅就被他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模样给惊着了。
虽然身体完好无损,可他的内心必定是千疮百孔。
怎么好好的一个少年会这般模样。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老师,我……我活着回来了……可是……可是我还是救不了他。”季云保持着一个蜷缩的姿势。
明明无数次在烈焰焚天的山林中穿梭,可季云只感觉全身冰冷,止不住的在颤抖。
“喝口水,慢慢和老师说好吗?”南梦浅接了一杯清水,递给了季云。
季云这才有了一些反应。
他喝下了水,双眸勉强有了一点点的轮动。
缓缓的叙述,季云简略了许多内容,只详细讲述了那一道过不去的暗溪。
南梦浅老师听完之后,她感觉自己的身子也在一阵冷颤。
究竟是这名学生的幻想,还是一场真实至极的经历!
那火焰里的悲惨与恐惧,绝对不是可以通过想象来描绘的,很多令人细思极恐的画面都一句话带过,却已经让南梦浅老师置身在了赤焰之中,偏偏心魂冰凉冰凉!
“暗溪之后,我没有放弃。”
“我尝试了另外一个办法,同样是有一定的生命危险。”
“可这才是真正令我绝望的结果。”
“根本跑不出来。”
“时间和体力完全不够!”
“我在山神庙,一直等到最后一秒钟,都没有看见他从那里跑出来,只有那个女生跌跌撞撞、满身烧伤……”
季云紧紧的握着那杯子,一字一句的将心里想说的话全部道了出来。
说完这些,他双目再一次空洞了,好像用尽了自己最后的精力。
“我没听明白,你在暗溪失败之后还做了什么?”南梦浅老师尽量将话题往季云在意的事情上引。
“我做了一件可能会让更多人陷入生命危险的事情,我违背了我的原则,但好在没有人因此受伤……”季云说出这句话,也仿佛是在忏悔与内疚。
“什么事?”南梦浅询问道。
“我父亲无法从暗溪下逃生,要想救活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山神庙逃走。但风亭到山神庙的路途较远,北边麻雀谷会有一道新火成矛状截断风亭逃生路。”季云痛苦的回想着这一段,语气机械的接着道,
“于是,我尝试着阻挡北边麻雀谷袭来的这火矛,我以黄竹前的溪流为防火沟,在北部矛火还没有冲向风亭之前就用燃油点着了那一带的植被……”
季云在描述这一段的时候,说得非常详细。
他如何从学校拿到可燃油,怎么利用溪流做防火沟,又是在什么风向的时候点燃了植物,形成了一股对冲火焰!
“这是山林火灾中一种比较激进的灭火方式对吗?根据你的描述,我感觉你练习过无数次,使用的很规范,非常成功的阻挡了北边麻雀谷的火焰蔓延,而且还保护住了云庙山山民的财产,我觉得你不必因此内疚。”南梦浅说道。
以火攻火!
南梦浅听完这个少年的描述之后,她已经坚信这个少年是亲身经历火场数次了。
他非常之聪明。
面对北边来的小山火,他借助西面扑来的烈风,竟主动点燃了山神庙与麻雀谷之间的植物。
借助溪流作为一个防火线,将黄竹山包一带直接用可燃油来点燃,在黄竹山包处形成一片迅猛急烧的大火,以此化作一个火焰之墙!
火焰之墙燃烧过于迅猛,当北边麻雀谷的火矛烧来时,就等于是形成了一道火墙,直接阻断了火矛的横穿蔓延!
有助燃油,又有防火沟,这是国外一些山林消防人员会使用的一种灭火办法。
一方面以火冲火,让火势相互冲灭,另一方面让周围的可燃植被更快的焚烧殆尽,以此形成一片不会再被点燃的焦化区,同样是阻断了火势的连绵!
这是一个既需要勇气,同时需要智慧的阻火方式。
尽管这过程中会有一定的风险,可成功了就是成功了。
季云阻挡了北边麻雀山谷的火矛!
“既然阻断了火矛,那你父亲就可以从风亭逃生了?”
“我原本也这样认为,但出现了和水亭逃生一样的情况……确实,这样做他活了下来,可不管怎么跑都还是被重度烧伤,全身溃烂的肉里更满是毒素,他被这种痛苦折磨了好几年,最后还是离开了……”季云说道。
“就是说,无论从风亭逃生,还是从水亭逃生,他的结果都接近,总之时间和体力都远远不够。”南梦浅老师说道。
“是的,我也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我……我真的无法再……”季云说着说着,已经哽咽得无法吐出声音了。
一个死局。
就像是自己的时间囚笼。
老天爷将自己囚禁在这一天,就是要自己在无尽的苦痛中轮回!
终究是幻觉。
手术台上的那个自己,早已经死去了。
如被拔断了电源的老电灯,不会立即熄灭,只是会慢慢的在萦辉中黯淡。
这一切,就是自己大脑还残存的那一点点神经产生了荧辉效应,于是不断的在记忆里重复着这一天。
南梦浅看着这个蜷缩在躺椅上哽咽的少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该怎么去为他重塑信念。
他比年幼时的自己,更加绝望,绝望到还要一遍一遍的经历着这样的折磨……
有那么一瞬间,南梦浅已经彻底相信了季云的经历,她有些后悔,A2中的那个自己不应该唤醒他尘封着的记忆。
遗忘真的是最好的良药。
哪怕仅仅是在相同的一天,也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也不至于让痛苦的轮盘将一个少年来来回回倾轧成这般模样!
第一次,南梦浅不知该怎么为他人解开心结。
她沉默着,也将身子轻轻靠过去,让这个已经崩溃的少年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
……
“还……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季云压低了声音,一双眼睛通红至极。
“去吧,只要你觉得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