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被理解的孤寂

他们成为了朋友。

斯托姆和弗朗西斯因为各自的原因辗转数地，离开诺伯里恩号的甲板后，他们表现得就像不闻不问的陌生人。他们都清楚，这份难得友情的大肆宣扬可能会给对方带来麻烦，这是他们都不想看到的。

唯有在大海上的旅途上，唯有那间在风雨中摇摆的船长室里，两人才会敞开心扉，与对方分享自己的一切。

对于刚来到地表的暗精灵而言，那间熟悉的房间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装满空瓶的木头橱柜，褪色的海图，他专属的座椅还有自己带着南方口音的通用语，这一切都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他们在一起研究那些困扰暗精灵的幻觉，一切讨论找寻着答案。

“那是预言，弗朗西斯。你看到的是未来的画面。”斯托姆兴奋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为朋友所拥有的预知未来的强大能力感到高兴。

“不可改变的未来。”弗朗西斯关上窗户，从橱柜里拿出新的酒杯，给斯托姆倒上盖过杯底的一点酒水。船长不会喝酒，这是他试图隐瞒的一点，他的橱柜里装满了船员献上的礼物，他从没有拒绝过他们的善意。斯托姆一直尝试改变这件事，但他始终没法改变自己的体质。

“斯托姆，我们会在两小时后遇上暴风雨。”

船长的酒杯刚到唇边，听到暗精灵的话，他放下了杯子。

“好吧，我会叮嘱我的水手。如果这无可避免，那就让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

弗朗西斯摇了摇头，他对打扰好友的宏愿感到抱歉。

弗朗西斯的预见让诺伯里恩号上的船员对风暴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他们轻松地挺过暴风雨，低于以往的伤亡让所有人都为斯托姆欢呼。

“你还没有去过，我的故乡。这对一个斯托姆·诺伯里恩的好友来说，可有些不称职。”

“你救了他们，弗朗西斯。”

“好吧。”船长耸耸肩，将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就当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你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吗？你的眼睛足以让你成为整个世界最为出色的航海士。我们一起，我的大海，我简直不敢相信未来会是什么样的，你看得到吗？”

“好吧，看来我得另外找一个和伱一样出色的航海士。”船长像是想到了什么，打开自己的吊坠，炫耀地向暗精灵展示。

斯托姆离开了船长室，去指挥他的船员们。

弗朗西斯看着放在桌上的酒杯，手中酒杯和桌上的酒杯轻轻对碰。

“出色的航海士应该做到的是预测暴风雨并规避它，而不是像一个法官宣判糟糕的结果注定到来。”

心情愉快的斯托姆回到了船长室。

暗精灵的拒绝让斯托姆心情低落，他表面上装作对朋友的婉拒毫不在乎的模样。

“我的女儿克里斯汀，她还很小，但也许是受我影响，已经对航海表露出一些兴趣。哼哼，弗朗西斯，克里斯汀以后一定能做得比你更好。等这次回去，我就告诉她要把未卜先知的弗朗西斯叔叔作为目标，说起来她还没有见过你一面。”

“干杯。”暗精灵轻声说道。

暗精灵回以微笑。

“不，是你指挥他们渡过了这一切，即使没有我，你也能做到，斯托姆。”

斯托姆是如此热情地想要将暗精灵介绍给他的家人，并再三保证自己已经在她们耳边念叨过很多次他的名字，他的女儿和妻子都对这位父亲特殊的暗精灵好友充满好奇。

船长总是如此，突然如潮流一样汹涌的热情，毫无规律。

早已熟悉他的暗精灵已经在这种突兀的热情中学会了站稳脚步。

“我十分神往，但，斯托姆，你应该也听到了一些我在陆地上的风声。在我的努力下，地表人的确将弗朗西斯·布莱德和黑暗精灵的刻板印象区分开了。”

弗朗西斯抓起酒杯，猛灌进嘴里，脸上浮现自嘲的神色。

“现在我的名声比暗精灵更不受欢迎，他们管我叫‘黑暗灾星’。”

斯托姆轻拍弗朗西斯的肩膀，安慰道：“世人总被表象所迷惑，他们最痛苦的时候往往也是最不理智的时候，你只是撞上了他们的宣泄口。”

“不过，为什么你总是对他们预言那些坏事，你的眼睛只能看见糟糕的未来吗？”

暗精灵摇头否定。

“斯托姆，我看到的，是许多残缺的片段，很多很多，里面有好有坏。但和一個暗精灵分享人的喜悦并不会使他感到更幸福，但一个暗精灵揭示人的灾难却可能带来警醒。”

“我想提醒他们，但看到的未来事关太多人，太多时间，我分身乏术，只能选择未来最为糟糕的人。”

“结果他们都没有摆脱自己的命运。”

斯托姆看着自己的朋友，暗精灵试图挽回不幸的愿望正是他自身名声败坏的根源。

“也许是你预言的方式有误。不用那么直接，弗朗西斯，你可以多用一些暗示性的带有欺瞒意味的用词，将自己从麻烦中摘出去。就像那些神棍一样，可能合适的方法正是你欠缺的东西。”

船长再次为暗精灵斟满酒杯，他无比希望弗朗西斯能获得与他的付出想匹配的结果，他庆幸即使如此，这位特别的朋友对不能理解他的陌生人抱有善意。斯托姆同情他，也为他是自己的友人感到骄傲。

“我不喜欢说谎。”弗朗西斯回答道。

“我接近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愚弄他们，使他们信任我。怀疑和敬畏会浪费时间，浪费真正厄难降临时的反应时间。只有最为直接明了的预示，才能让他们尽快明了情况。”

斯托姆脸上出现无奈的表情，这就是弗朗西斯最让人头疼也最让人敬佩的地方。

弗朗西斯·布莱德这个人就像他直接的凝视一样，就像他锋锐的刀刃一样，直来直往。

“你为何执着于去到现场，弗朗西斯，如果未来已经注定，如果你的行动毫无作用。如果你这些年的努力都徒劳无功，如果那双眼睛已经预见了这一切……”

弗朗西斯回答。

“现在看不见，不代表以后不会发生。也许这就是我一直在试图看到的，一个答案，一个改变注定命运的可能。当有人挣脱命运的织线，以自己的能力背离了被固定的未来。当这双眼睛失去了预言的权威性，我才能感觉到自己融入扑朔迷离的幻雾中，就像所有前途未卜的人一样。”

“如果这一切真正发生，我才能感觉到不受神明命运摆弄的自由，欣然接受自己的迷茫。我会为了这个目的继续去看，去执行，在真正的改变到来之前，我不会松懈一步。”

斯托姆接着说，为演讲者斟满美酒。

“即使这会让你背负他人的敌意，即使这仍旧不能改变你的处境，即使这会让你积蓄沉沦……”

弗朗西斯·布莱德摇晃酒杯，眼睛瞥向远方天空积蓄的阴云。

“那就让风暴来得更猛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