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的血腥味已经从外院传来,平日豪迈的李外婆粗粗的喘着气,将右手也抓在扶手上。
地上的李屏儿缓缓抬起头来,一直看着高坐的江帆。
一阵沉默之后,江帆才开口道,“李外婆如此说,倒让在下有些为难了。
你在百顺堂本有份子,却与郭作善勾连妄图吞没资财,庞大人最恶吃里扒外之人,原本说要取你性命,但庞大人也是个实在人,另外交代了,若是李外婆能拿出值得性命的东西来,也有转圜的余地,不过绝非银子。”
李丽华眼神转动一下道,“奴家手中有一册,南都之中上得台面的官吏乡绅,各自家财、喜好、隐秘之事皆在册,各官亲友干系亦在册。”
“这册子我要了,但是还不够。”
江帆躺回椅背上悠闲的看着李丽华,“说说最近南都的消息,若你能知道本官不知道的,才能证明你有用。”
李丽华脸颊上汗水汩汩而下,她略微调息了一下,坐直之后用袖子轻轻擦了一下,“那边说说跟你们庞大人最熟稔的人,阮胡子,江帮主可知庞大人这位乡党,最得力的官场人脉在何处?”
江帆稍稍坐起,“漕督朱大典?”
“那奴家说的不同,当算是你不知的了。”
江帆客气的道,“若是比朱大典更管用,自然要算。”
李丽华扭动了一下腰身,眼神妩媚的朝江帆瞟过去,“阮胡子最强的人脉非是他的同年故旧,也非当朝大员,而只是一介白身,他一直住在涿州,名叫……”江帆认真的听着,眼神没有一点杀气,李丽华停了片刻缓缓道,“冯铨!”
“不知江帮主可曾听闻过此人?”
江帆出身县衙,跟随庞雨之前对朝廷的事情可谓一头雾水,而冯铨在崇祯初年就名列逆案,江帆即便偶尔听过,也已经完全没有印象。
他客气的向李丽华问道,“此人既是白身,那便与阮大铖一般,何故又算官场之中最得力的人脉。”
李丽华自信的道,“要说阉党,阮大铖不过是个假阉党,这冯铨才算得是真阉党。
他虽名列逆案,但京师宫中无论哪个衙门的太监,都与这冯铨交好,这是谁也比不得他的。”
“京师官场的人办自己的事要找董心葵,但二十四衙门的各位老公,却是找冯铨。”
李丽华缓缓起身,烟视媚行的走近江帆,“什么叫阉党,二十四衙门才叫阉党,冯铨就是二十四衙门,你说是不是比一个朱大典得力?”
江帆眼睛看着扭动的腰身,“自然比得上。”
李丽华轻轻倚靠在椅子旁,若有若无的贴着江帆,“奴家还要告诉你的,亦与你家庞大人有关,那郭作善想要牵连庞大人进钱谦益之事,这位东林文首亦在请托阮大铖,要走冯铨的路子从宫内着力,更有那复社的吴昌时,他勾连阮大铖,亦是为了这位冯铨,为了冯铨身后的二十四衙门。”
“原来如此。”
“光是一个阮大铖,奴家就可以告诉你如此之多,江帮主是否该承认,奴家确有可用之处。”
虽然正厅中还有两名漕帮杀手和李屏儿,李丽华却毫不在意,轻轻的摩挲着江帆放在扶手上的手臂,媚眼如丝的看着江帆,江帆微笑着和她对视。
“现在阮大铖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就没什么用了。”
李丽华一愣,江帆缓缓站起身来,凑在脸色大变的李丽华面前,“信不过的人虽有用却不可用。”
江帆收起微笑,“这南京城中,但凡消息灵通者皆知道,有人想要谋夺赌档银庄。
这两样是庞大人着紧的资财,他正好想让大家都知道,以后谁也不能碰,李外婆的可用之处是在这里。”
李屏儿呼呼的喘气起来,李丽华后退了一步,双手紧紧互相抓住道,“你既言而无信,那奴家的册子,你就再也拿不到。”
“不用你给,有人会给我的。”
江帆微笑着道。
李丽华愤怒的打断道,“谁会给你!你若杀了我,谁也不会给你!”
地上的李屏儿突然抓住自己的头发,一边使劲提拉一边尖叫起来。
李丽华惊疑的来回看着江帆和李屏儿,在刺耳的尖叫中,厅中几个杀手都紧张起来,害怕惊动了周围邻人,但江帆却露出满意的表情。
他看着李丽华道,“郭作善请了七个打行护卫,方才露了踪迹,你不但信不过打行,一个外人都不用,确实比郭作善难找,但总还是有办法的。
本官为李外婆已耗费了太多时日,今日便是了结的时候。
但不是本官杀的,是李外婆厌世自绝。”
李丽华尖叫一声,转身就往门口要跑,一名杀手轻松的抓住他,另外一人拿出一根长绳,直接套在她脖子上,另外一头则扔过房梁。
李屏儿趴在地上放声大哭,江帆接过绳尾,蹲在李屏儿身边道,“请李姑娘帮她一程。”
李屏儿往后退缩着,泪眼朦胧的哭道,“你说过不会杀她……”“本官就是要告诉你,入了这一行谁也不能信。”
江帆一把抓住李屏儿的袖子,不让她继续后退,“看看这李丽华,平日如何苛待你等,过得数年还要再将你转卖,你在她眼中不过是一笔银子。”
李屏儿剧烈的喘息着,江帆回头看了一眼,那边的李丽华已经瘫在地上,他转头盯着李屏儿的眼睛,将绳尾轻轻握到她的手中,李屏儿脸上涕泪模糊,茫然的接过了绳子。
江帆脸上露出微笑,“庞大人说了,暗哨司既需要男子亦需女子,多少人等着想入守备营,只要过了这一关,你就是我安庆守备营暗哨司的人,以后无论在何处,你都有守备营给你做主,不再是个无依无靠的丫鬟,你全家都可在这乱世安身立命,若是你过不了这一关,以后便流落珠市,过那凄苦无依的日子,两条路你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