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至正四年,黄河泛滥。
决堤倾泻的滔天巨浪使得百万亩良田毁于一旦,数十万百姓沦为难民。
应对此事元顺帝甚是头痛,文武大臣在朝堂上争吵不休。以右丞相脱脱为首的一批大臣希望征调民夫去治理黄河,而另外一批大臣对此事坚决反对。
一时间朝堂乱象横生,最后在右丞相脱脱的坚持下。元朝廷决定征调15万民夫和2万军队治理黄河,重开黄河故道。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同年,淮河沿岸出现了旱灾蝗灾和疫病。
杨度就出生在这样的一个时代。
本今年打算去参加县试,考取秀才。但家中实在难以为继,饥肠辘辘书是读不下去的。
正遇着黄河泛滥,县簿征召百姓驻修河堤,没有工钱,但发两张粗粮饼子。这样倒是能对付着过一天,杨度如此想着,便前往应征。
临近堤坝,远远的便见着一枯瘦老者穿着陈旧的官服在河堤上指挥民众加固河堤。在平原县,像这种苦差事一般都是县簿出面,县令不知道躲在哪里风流快活呢。
疾行几步上前,朝县簿行了礼。
“小乐你来了?”县簿声音中带着几分亲近。
诚然,杨度的乳名就唤作小乐。这平阴县是下县总共不过一千多人,读过书的更是不到双手之数。县簿倒是也认识杨度。
“是,县簿大人。我前来应征防驻河堤。”杨度回到。
“好好好,你上堤吧。今天你负责巡堤,夜里会有人和你交班。”县簿心里叹道,快要科考了却遇到了洪灾,年岁不大,我便照顾照顾吧。
“年年岁岁身长健,负岁年年春草长。”县簿双手一揖,官印中迸发出一道白光印入杨度的身体。杨度顿感身体一阵轻松。
杨度再度稽首致谢。
这时代,读书人伟力归于自身。刚刚县簿诵读的便是诗人王洋《庚午岁伯氏生朝作乐府一章为寿》的末句。县簿用文气激发可使人身体强健,巡堤值夜的时候不会困倦。
这边是读书人的手段之一——强身诗。
县簿确实也算比较照顾杨度,没有让杨度去做些运石填土的苦差事,分配了个岸堤巡查的活计。相比而言是确是轻松不少。
受了差事,杨度便上了河堤踱步查视。黄河汹涌,咆哮的怒浪似一条黄龙,不由感叹:“黄河怒浪连天来,大响谹谹如殷雷。”
一丝淡不可见得文气溢出,显是此言此句正是应了现景。文气在空中转了几圈,随后没入黄河水中。水波浮起一个淡淡的人影。只见那人影向杨度微微一笑,杨度知晓这是黄河里的精怪吸收了这丝文气。
可这就甚是奇怪,杨度还未考取官身,怎会文气引动黄河精怪,便是举人也难以一语封灵。
摇了摇头,将脑中杂念搁置:“罢了,罢了,现在想此事难有结果。还是巡好堤,考上秀才,才是正事。”
其实考上了秀才,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人。秀才受官府认可,免征徭役,见官不拜,很是受人尊敬。在这下县可以算做一方乡贤。平日里邻里之间有了矛盾,通常也愿意找读书人来评理调节。
实际好处,别的不说。哪怕是刚刚踏入读书人阶层门槛的秀才,至少是可以开个私塾,教一教蒙童。只要愿意收学生,每月收到的束修是可以维持基本生活的。
夜色渐浓,征召来的本地劳役大都回去歇息了。
县簿劳累一天,回府休息前还特来对杨度嘱咐到:“河畔如有险情大声呼叫就是,堤下有巡岸军士驻扎。现在夜间湿寒,且在草棚中歇息歇息,亥时后会有人来接替你值守。”
杨度和县簿客套一番后,县簿也回府休息了。
亥时,夜晚寒风凌厉,河水汹涌。杨度衣衫单薄坐在临时搭建的草棚中等待交接之人。
草棚里生起的火堆映照在脸庞上显得有些苍白。如果没有县簿加持的强身诗,身体是肯定受不了的。
元朝时期,汉族百姓生活的很艰苦。蒙古人,色目人都比汉人地位高,就连官员汉人都不能做正职。比如杨度所在的平原县,达鲁花赤也就是县令都是蒙古人。底层汉人百姓可想而知,活的更是困苦。
杨度能读的起书也是因为祖上是有着功名的官员。后来家族没落,幸好在太爷爷一辈又中了个举人,后来被指派回平原县做了个县尉。
太爷爷为人豪爽热情,仗义疏财,奈何俸禄本就不高,又不愿意做欺压百姓巧取豪夺之事。导致家里也就没什么积蓄,日子日渐拮据。
太爷爷离世后,家里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一些。到杨度这一辈,家里值钱的财货几乎典当一空,就剩些祖上和父亲收罗来的书籍,一栋老宅,和几亩薄田。
而父亲在杨度年幼时就不见了,了无音讯。
导致杨度虽是读书人,但平时也要耕作,有时苦中作乐,戏称自己耕读以传家。家中平日里也蓄养些家禽,但大都要卖给城里的大户换取些盐巴和银钱。平时难见荤腥。身体自然难言多强壮。
还好年幼时父亲给杨度启了蒙,但并没有用常用的三字经。
杨度学会的第一句便是周易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可惜清贫温馨的日子没过几年,父亲一日外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只记得父亲临走前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
河堤草棚中。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杨度默默念了一句,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每当陷入回忆,迷茫或苦难时都会轻轻念颂自己学会的这第一句文章。
杨度不知道的是,念诵这句话时,一丝金光在眼眶隐隐浮现。但很快又暗淡下去,好似什么都没有出现过。默然无言,周遭只剩下了河水拍岸和寒风呼啸的声音。
寒风中,黄河浪头突然涌起一朵莹色的浪花。
一道声音缓缓飘入杨度耳中。“多谢公子白天点化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