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凌峰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但,整个山路仿佛因这一退而点亮了光芒。
暗红骤然拔地而起,点亮了山路的同时,也将他的心,拉到了谷底。
血光之中,一支红色队伍将整个山道占满,他们衣着华丽,额头上的黄符尤其显眼,喜气全无,阴气大盛,步履一致,机械木讷。
敲锣,锣无声,打鼓,鼓不响,就连被称为乐器流氓的唢呐,也只看得到圆片微震,没有半分声响。
所有人的服装,喜庆,古旧,濡湿。所有人的目光,空洞,麻木,却又仿佛有焦点,有目标,直勾勾地盯着黄凌峰。
黄凌峰退一步,队伍迈一步,再退,再迈,蜿蜒山路,艳红喜帖如雨般飘下,每一张,都仿佛用血,书写着喜。
透过漫天喜帖,一架血染似的车架缓缓浮现,而此时,黄凌峰退无可退。
同样,送亲队伍也进无可进。
黄凌峰背后,阴风乍起,猝然响起阵唢呐窜天,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抱紧单肩包,右手虚握,虎将门神锏几乎跃然掌心,额头尽是细密汗珠。
便此时,几条幡子飘带由高处落下,搭在黄凌峰肩上,一苍老声音语若幽寒,仿佛响起在他心中。
“红避白,喜让丧。退?”
黄凌峰听着背后宛如鬼哭的哀嚎,便猜到应是只送葬队伍,下意识地往旁边退开,可这一退,异变突生。
一柔弱无骨,指甲逾寸的干枯手掌抓住他手腕,他只觉浑身一颤,仿佛失了身体的控制权,无法行动,无法言语。
一女子身着大红嫁衣如雾般出现,凤冠下的妆容好似血染,额头同样贴着张黄符,目光空洞,声音沙哑。
“相公,你可算归来。如此甚好,咱们回村,拜堂成亲罢。”
那苍老声音再度响起,竟是带着几分戏谑,“好极,咱们本就同村,我送葬,你迎亲,恰好又是同一人,谁也不耽搁。”
送葬?迎亲?果然跟丰村习俗有关。
黄凌峰有心挣脱女子拉拽,奈何身体根本不听他的,任他心中如何焦急也没半点用,而且,身体竟点头开口!
“有劳娘子,咱们,走罢。”
血色下,送亲队伍同时转身,便宛如煎饼翻了个面,露出背后雪白寿衣。
漫天飘洒的喜帖由红转白,宛如雪花,化作片片纸钱,洒满山路,之前没有半点声音的锣鼓唢呐,猝然而起。
红白两只队伍连同唢呐所奏的曲子一起,合而为一,于血色中蜿蜒上山。
黄凌峰登上车架,端坐新娘身旁,只觉得浑身发冷,身下哪里还是什么喜车,赫然坐在一漆黑棺椁中。
一白发苍苍的老头,坐在车前,挥鞭赶牛,果然是载过他一路的絮叨大爷。
“咱们村,向来没几个进的。毕竟…都不想死啊。”
引还山,丰村
曹真诚坐在个破庙中,一脸不屑,“你们百鬼夜行,就不能搞点阳间节目吗?”
破庙中再无旁人,但却有个声音回荡不绝,“小子,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曹真诚嘿嘿直乐,“你要是敢动手,早就动手了。还在这跟我打嘴仗?让我猜猜为啥呢…”
“啊,有没有可能,你的身份还没上黑名单,我又是曹家人,你不敢动手,只能以我做饵,把他弄到这破地方来?”
破庙陷入阵沉寂,许久无声。
“曹家人,脑子还挺好用。”
曹真诚拱手抱拳,洋洋得意,“所以,能告诉我,你们为啥想弄死他吗?还动用了迈克刘和李栋?啧啧,没少下血本啊。”
声音冷笑几声,“李栋?呵。他与我们本就是敌手。这次也是迫于无奈,才告诉我黄凌峰那小子手上有天策令。”
“迈克刘嘛…愚蠢的白皮废物而已,死了也白死。”
声音突然低沉,幽寒,猝然暴烈起来,“为何?因为冷丁是我外甥!黄凌峰跟我外甥的死,有关系吧?”
曹真诚恍然笑道:“你是为了报私仇,才把我们引到这来?我还以为是你们组织犯病了呢。”
声音良久不语,过了许久,却听他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冷丁是个好孩子,要不是为了我,他也不至于跟你们抢神遗。”
“私仇?并不是,总部本也下过命令,尽可能收集各种核心神遗,我这叫,一箭双雕。”
破庙中阴风阵阵,席卷而出,同时,村口处一阵唢呐声由远及近。
偏偏压不住其中若有似无,如同呢喃的轻哼。
“魂归故里,无咎。若无故里,何归。”
“迎兮送兮,荒坟野冢。”
“生兮死兮,待君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