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个没完, 还是谢屹忱那边房间有人敲门,宁岁才发现已经快十一点了,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多小时。
谢屹忱起身去开门:“应该是我大妈找。”
“哦。”宁岁察觉到他拎着手机, 下意识道,“你也别拿着我出去啊。”
谢屹忱挑了下眉,把屏幕对着自己, 胸腔里震出声笑:“什么?”
宁岁:“……”
她一骨碌爬起来,声音变小:“不是,就我这样见你大妈, 是不是不太好?”
简单穿着条吊带小睡裙,抱着玩偶坐在床上。
这样见长辈, 也太随便了。
宁岁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把自己裹得像个小粽子, 谢屹忱盯着她, 嘴角似笑非笑:“没事儿, 不让她看到你。还有,我戴着耳机呢。”
宁岁这才松了口气。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桌上, 听筒中响起秦淑芬的声音:“阿忱, 睡了没?”
“还没。”
房间门开合,两人简短交谈只言片语, 好像是有关于腾云的事情, 这次出事之后善后的那些事宜,包括法律层面的一些指导, 都是秦淑芬动用自己的人脉请律师朋友帮忙的。
聊完之后,秦淑芬说:“行,反正就跟你说一下,你表哥那边, 我们就不过多去沟通了,全交给你了。”
谢屹忱:“没问题。”
秦淑芬说完想说的,就八卦地进入闲聊模式:“房间里关那么久,也不出来和我们看电视,在干嘛呢?”
谢屹忱:“在和女朋友打电话。”
秦淑芬意味深长:“啊,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宁岁默默听墙角,还没反应过来,听到他十分坦然地承认道:“是有一点。”
“……”
“你们谈了得有三年多了吧?”秦淑芬啧啧两声,“快过年了,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过来给我们见见啊?”
谢屹忱说:“这我得回去跟她商量一下。”
“行,等人愿意,就带回家看看。”秦淑芬笑声爽朗,摇头感叹,“大妈真的太好奇了,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又聪明又漂亮,还细腻善解人意,宇宙超级无敌可爱呢?”
“……”
宁岁缩在被子里鸵鸟埋地。
不是,他跟他大妈大伯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啊?!
救命!
谢屹忱重新关上房门,再看屏幕的时候,那边已经用棉被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桃花眼,还有柔顺头发底下,软软发红的两只耳朵。
他眸色不着痕迹深了深:“干嘛呢?”
宁岁不肯出来,嗓音闷闷的:“你要睡觉了吧?”
每次一害羞就赶人,谢屹忱明察秋毫也不戳破,抬眉:“困了?”
宁岁慢吞吞:“有一点吧。”
反正明天也还要见面,他好整以暇道:“行,那睡吧。”
“那,你先挂?”
“你先挂。”
“你挂。”
“我不挂。”
宁岁:“你挂了我再挂。”
“……”
这样下去好像可以一直说到明年。
“宁椰子,我怎么听这话哪儿有点不对呢?”两个人都黏糊糊看着对方,谢屹忱蓦地挑眉,难耐又意味不明地压低嗓音,“到底睡不睡?不睡我就现在过来找你了。”
“……”
宁岁终于放下电话,偷偷从房间里跑出来的时候,中厅里的灯已经关了,桌上东西都收拾干净,擦得光洁一新,她本来想去主卧卫生间,结果经过沙发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宁德彦四仰八叉地睡在沙发上,呼噜声像海潮一样跌宕起伏,俨然睡熟。
夏芳卉在洗澡,估计刚辅导完宁越写作业,这时还没闲工夫管他。
只有主卧亮着光,宁岁看得心里一动,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刚进几步,就听到芳芳在卫生间里欢快地哼歌,听上去心情很不错。那头没有水声,应该是已经洗完了。
宁岁想也没想就推门进去:“妈,我拿个牙刷——”
谁知夏芳卉条件反射地拉过一旁的浴巾,遮住自己:“先别进来!”
然而已然晚了一拍。
明亮的灯光底下,宁岁看到她没来得及藏起来的那顶棕红色假发,还有凹陷胸口一晃而过的长疤。
宁岁没来得及反应,夏芳卉就手脚麻利地背过身去,一言不发地把内衣和睡衣换好。
宁岁视线呆怔地往旁边移了移,却感觉胸腔中心跳震得发疼,喉头仿佛被扼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妈,你……”
夏芳卉深呼吸,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
母女俩隔着一段距离相对,眼神里都像汹涌着千言万语。
宁岁的视野迅速模糊,眼泪决堤似的,忽然怎么也止不住,像断了线一样往下掉,难以抑制地哭出声。
夏芳卉疾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柔声安慰:“好了乖乖,妈妈没事儿。别哭,别哭。”
宁岁眼尾发红,哽咽出声:“……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早了,你大一的时候。”夏芳卉低声,“不过不是癌症,只是肿瘤,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恶性,怕扩散转移,医生就建议我手术直接切掉,以绝后患。后来万幸鉴定结果是良性。”
宁岁浑身重重一震,才慢慢想起。
大一有段时间,夏芳卉好像一直很疲惫,管她也管得松了不少,当时问她,她却什么都没说,放假回家以后,就换了个新发型,当时宁岁确实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没有仔细去深想。
现在才知道,那段时间夏芳卉头发几乎掉光,忙中抽空和宁德彦跑了好多趟市人民医院,到处寻医问药,但还是强撑着精神面貌,半点都没有让宁岁和宁越看出来。
宁岁眼泪流个不停,都快浸透夏芳卉的领口:“——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头顶轻笑着落下一声叹息,嗓音沙哑地说:“傻孩子……”
“……”
“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你让妈妈怎么说?”
两个人紧紧抱着,眼泪像是交融在一起,滚烫灼人,夏芳卉像哄孩子一样轻拍宁岁的脊背,温柔叹息:“小椰不哭,再哭下去,眼睛要肿了。”
“……”
她故作轻松道:“妈妈现在没事儿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定期去复查,医生说只要保持心情开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宁岁埋在她怀里不肯出来,一个劲吸鼻子。
夏芳卉摸她脑袋,好半晌,才呢喃出声:“妈妈现在身体是很健康的了,也承蒙你爸爸不嫌弃,那段时间一直鼓励我,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去对待我,所以妈妈也觉得自己好像没得病,这点事儿没什么大不了,也给了我很强的信念感,去相信我们这个家永远风雨同舟,是彼此最强大的后盾。”
她的口吻轻描淡写,宁岁的鼻尖却难以自抑地狠狠一酸。
其实她的妈妈,自始至终才是那个最强大的人。
善良,热心肠,一腔勇气,虽然也没被命运优待,但每天都在为生活冲锋,用自己的力量为家人遮风挡雨,披荆斩棘也在所不辞。
“其实,妈妈早就被查出来胸口有结节了,当时没放在心上,后来又得知你外婆也有过,就怀疑是不是遗传。”
“我知道,你一直因为妈妈强硬地要你开刀手术,觉得在胸口上留下了疤痕很不好看,还偷偷躲起来哭,但你不知道,妈妈真的很害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降临到你头上。”
夏芳卉顿了顿,释然地说:“那时候查出来肿瘤,其实我心里还松了口气。觉得妈妈当时早早预防、坚持要你做手术的选择是对的,不管你恨我也好,不理解也罢,看到现在健健康康的你,我都毫不后悔。”
“至少我的女儿,不用遭受这种生病的罪。”
“……”
-
夏芳卉有种很神奇的能力。
就是无论何时,发生了什么事,都让宁岁觉得天是塌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