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琳娜依然不回话,但反应更剧烈了,两手死死扯着床单,止不住的颤抖,脸上的肌肉也在不停地抽动,眼看就要爆发的样子。
“吐出奇怪的东西?什么东西?”
兰德雷斯不懂卡维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好奇心走上前想看看她的嘴角有没有残留。卡维想要去拦,没曾想还是晚了一步,什琳娜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一口气全喷了出来。
顿时一团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糊状胃内容物盖在了兰德雷斯的头发、脸和衣服上,粘稠、温热、臭气熏天,那是只有解剖尸体才会遇到的酸臭味,已经顺着他的吸气节律钻进了鼻子里。
他向后退了好几步,弯腰低着头不停用手抹脸,想要把脏东西弄走。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和一丝尚存的绅士风度,兰德雷斯没能骂出口。当然也可能是更直接的原因,因为那种介于排泄物和消化残渣之间的东西,已经像一大早被拍在烤盘上的煎饼面糊那样,涂得到处都是了。
“兰德雷斯医生,别紧张,只是些食物残渣而已,你在内科实习的时候应该都见过的。”卡维安慰道。
“啊”
兰德雷斯勉强睁开眼睛,接过卡维递去的干净擦布。刚抹了两下,他发觉根本没用,看似被抹掉的胃内容物会在脸上留下很重的痕迹,在空气的作用下会和他的脸贴合得愈发紧密,就像就像刚从烂泥坑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难受地把脏布摔在了地上,嘴里喃喃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我的脸臭死了!啊.这都什么东西?!”
实验室里的其他人都是刚毕业的新手,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半会儿除了吃惊不知该作何反应。整间实验室里除了兰德雷斯克制到极限的声音外,就只剩下什琳娜碎布反复撕扯般的笑声了。
“还不快去弄点水来给兰德雷斯医生好好洗洗!再来点人,把地上弄干净”
卡维也想笑,但很快就憋了回去,因为眼前的事实已经验证了他刚才的猜想:“等等,你先别动!”
“怎么了?”
“我叫你别动!!!”
卡维从一旁的器械盘里取来一把镊子,用手帕捂着鼻子,凑到兰德雷斯跟前,从他湿漉漉的金色头发上取下一根细长的白色东西。它裹着黏液和脏污,在镊子夹持下缓慢地扭动着身体,直至蜷曲在镊子上。
兰德雷斯被卡维这么一叫,反而冷静了下来,注意力也全到了他的手上:“这是,这是虫子?”
“蛔虫。”
卡维刚才一连串的猜想都汇集了起来,一切都说得通了:“她吃的本来就少,年纪也不大,机械性肠梗阻的可能性很低。原来之前的诊断错了,真正造成肠梗阻的是这个东西。”
“原来是蛔虫”
兰德雷斯也是恍然大悟,不过悟的不是虫子和相应的治疗方法,而是200年前的一位意大利蠕虫学家:“它让我想起了雷迪那本《关于活体动物中发现的活体动物的观察》,当时看得我大为震撼。”
卡维没有接话,而是转身找了个玻璃皿,把这条活虫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你留着虫子干嘛?难道你也想做研究?”也许是嗅觉钝性的影响,兰德雷斯似乎忘记了自己脸上还抹着臭烘烘的东西,“不过这东西藏在身体里可不好办啊,本来手术就不好取,她还怀孕了,我觉得还是得灌肠。”
卡维绝不会因为一个肠梗阻就去给什琳娜手术,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灌肠了:“孩子差不多快足月了,灌肠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怎么了?”
“你准备用什么来灌肠?”
兰德雷斯总算等到了实习生拿来的清水,又拿了块擦布把脸洗了个干净:“草药咯,内科有很多种草药,随便挑几种直接灌进去就行。”
这种胡来的做法肯定不是卡维的首选:“我们不清楚蛔虫遇到灌肠液后的反应,她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如果虫子遇到刺激乱钻,后果不堪设想。”
“那”
兰德雷斯把脸和头发擦干,换了身衣服,总觉得还有臭味,只得又搞了些酒精洒在身上:“我倒是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快说。”
“我之前收集的中医书里有关于这种虫子的描述,应该有说如何让身体自动排出虫子的方法。”兰德雷斯反复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继续说道,“不过汉字太难懂了,同样的字有好几种意思,我也就看个大概,具体用什么药就不太清楚了。”
“书呢?”
“在我家里。”兰德雷斯忽然想起卡维也是个汉学爱好者,“你能看懂?那可是没有任何法语注释的纯汉字,就算是埃尔维侯爵也未必看得懂!”
卡维看着玻璃皿里面的小虫子,吐槽了一句:“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么,怎么连本中医书都看不明白?”
“喂,你有点过分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兰德雷斯的脸上却有些兴奋。这些天一直被卡维用外科手术压着,正是自己扳回一城的机会:“正巧我一直想和你好好切磋一下,我现在就回家拿书,好好比比汉学!”
“这有什么好比的”卡维没明白他的脑回路,“搞定她肚子里的蛔虫才是最重要的。”
兰德雷斯丢下擦布,直接就往门外走:“外科技术能分强弱,汉学实力自然也能分强弱。你要是能看得懂那本书,我在巴黎大学的汉学教授职位就让给你来坐!”
“别别别!”卡维连忙摆手,“我对那个职位没兴趣,更不可能给巴黎大学的学生上课,我看还是算了吧。”
兰德雷斯越听越气,人已经走出门外了,还能听到他的声音,丝毫没有一位绅士该有的气度:“你给我等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