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366.另一种腹痛
莫奈的那幅《翁费勒的塞纳河口》自不必说。
能上官方沙龙就已经说明了,他只需要依靠对自然景观的描绘就已经获得了主流艺术鉴赏家们的认可。如果再加上印象派的特有光线处理,将来绝对会升值。
第二幅肯定要稍逊色些,属于户外写生训练,署名上写着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
卡维的第一感觉就是手法写实、谨慎,没有丝毫跳脱的地方,就像一部照相机,将穿着华丽的可爱女孩子拍进了画框里。虽然不认识他,但光靠惟妙惟肖的技法,这幅画就远不止700法郎。
第三幅,也是迄今为止真正打动卡维的一幅,《晚钟》。【1】
署名,让·弗朗索瓦·米勒。
画面上只有空旷的原野,远不及塞纳河口那么漂亮。画中人物是一对衣着朴素的年轻农民夫妇,也没有少女画像中的华丽服装和饰品。整体色调配合夕阳暮色,显得更为昏暗。
随着远处教堂钟声响起,两人停下劳作,低头虔诚祈祷,期盼上帝的赐福与召唤。安静的画面搭配朴实的人物,将底层芸芸众生的庄重与辛劳烙印在了观赏者的心上。
只值1000法郎???
卡维也是头一次为画作为那个创作出它的男人鸣不平。
如果说前两幅画作不被人看好,可以归结于流行风格流派上的差异,那这幅画的低价,则应该归结于更深层次的东西。
杜朗只是个普通画商,脑子里只有生意,绝想不到那么深,也不像古皮尔有那么多流动资金。他现在考虑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今天交易失败,画卖不出去,那他只能明天一早去银行要贷款了。
“算了,3000就3000,总比烂在手里强。”
在梅拉妮这样的沙龙里进行交易,除了忍受艺术家们的放荡生活,以及上流贵族之间毫无底线的玩笑话外,也还是有好处的。
好处就在于,每笔交易都在大人物的眼皮子底下进行,单纯的赖账或者背地里搞小动作都不被允许。如果敢冒大不韪,结果就会被永远踢出上流社交圈,对谁都没好处。
他们足够烂,但会为了名誉足够正直。
杜朗本就是这样的人,很清楚这点。卡维之前不了解,现在接触多了也就懂了。三幅画会送去德鲁奥拍卖行暂为保管,卡维的3000法郎先由梅拉妮代为支付,明天再送来沙龙。
“两位,喝一杯吧。”梅拉妮让仆人送上红酒,“卡维医生,你之前还想急着走。你看,现在不是又收下了三幅画作嘛。”
卡维看向窗外,刚停了没一会儿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地清扫路面,也在拍打窗户。在仆人一句句埋怨雨天的嘟哝中,三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敬艺术!”
“敬香醇的法郎!”
“敬这座浪漫的大城市和孕育出它的神奇国度!”
“干杯!!!”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卡维没有私人马车,离住的酒店也有一段距离,在盛情面前显然是没办法走的。那些在油画、酒精和一些奇怪药品间嬉笑的上流人士也一样没办法走,或者说根本没想过要走。
除了一个人阿斯肯定不是,他巴不得整天都浸在这种高贵的气氛中。
今天的私人沙龙展更是请来了拥有帝国骑师俱乐部的杜多维尔公爵,正是他第三次提出申请的大好机会。
即便公爵又一次回绝了他,并且厌恶地当面表示:“整个巴黎充斥着金钱财富的乌烟瘴气,总需要有人清理出一個干净地方,不计个人财富和成就的多寡。”
可怜的阿斯个人财富实在不算什么,可能连卡维都不如。在社交圈混到现今地位的唯一能力就是社交经验。只可惜,他面对的是一个敢在梅拉妮跟前都肆无忌惮的男人。
经过这出插曲,阿斯的地位又矮了两分。
他很清楚,在这种沙龙画展上,平民就是给众人取乐的对象,还要大度地忍受社交界礼仪中配备的蓄意羞辱。
就像从主厅去往副厅或者其他房间,在经过一道道双扇门的时候,阿斯没有“女士优先”傍身,必须让那些头顶爵位之人全部通过之后才能抬脚移动。
同样的偏见或者说社交规则也深入到接人待物的方方面面。
在沙龙画展中可能体现得不算清晰,因为没有宴会,不需要根据爵位身份的高地去安排席位座次,但可以在送上手的点心零食、葡萄酒上做文章。
卡维吃的是炸鳕鱼酥条,是仆人主动送上的入门菜。饮用的红酒算是特殊情况,如果按照常规,他喝的应该是维也纳会议利口酒。当然,他也可以享用孔代亲王鳟鱼和慕斯鹅肝,只是需要排在其他人之后。
而阿斯在刚进门的时候,仆人什么都没给,只能自己去小食区找吃喝。留下的往往是一些水果和稍显普通的葡萄酒。
炸鳕鱼酥条、利口酒成了他需要排队的食物,而那些受上层亲爱的鳟鱼、鹅肝,就成了高不可攀的东西。
当涉及到休息的时候就更复杂了,在没有梅拉妮的邀请之前,只有她那个亲密的社交小圈子才有资格坐在主厅沙发上。卡维受邀,也只能坐客位,如果受邀之人成了阿斯,在没有明确的态度之前,就只能坐仆人搬来的椅子。
这种从路易十四的宫廷中遗留下的贵族等级制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所有人,彰显自身地位的重要性。
多年社交让阿斯看透了一切。
他不在乎这些尊卑礼仪是否伤害到自己,只要能留在这里,就算自己显得再矮小也没关系。
眼看第三次申请在众人谈笑声中悄然失败,阿斯也没有生气,或者说他根本没功夫生气。比起生气,他还不如紧紧跟在那对兄妹身边,矜矜业业地帮助他们了解这里的画作。
“弗雷德里克陛下,这是费德里科·马德拉索的众多新古典主义肖像画之一。”
阿斯不遗余力地介绍着画作,可刚回头就发现不对劲:“陛下,您怎么了?您是不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