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名外科医生,医生的建议从来都是为病人服务的。”
弗朗茨早就准备好了一堆托辞,回头找女仆要了两杯葡萄酒,继续说道:“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同时传承医学技术也是他的使命。其实他本人也对手术成功表现得格外吃惊,但结果无法更改,他更不可能去存心结束掉一个人的性命。
就像希波克拉底说的‘我愿在我的判断力所及的范围内,尽我的能力,遵守为病人谋利益的道德原则,并杜绝一切堕落及害人的行为’。”
“可那是死刑犯,死刑犯也算人?”爱德华被绕晕了,“当然,我并不是说医生应该像刽子手那样将费尔南处死,但他”
“你也说了,‘不该像刽子手那样’,手术开场前卡维医生也明确地拒绝了你的提议。”
弗朗茨摊摊手,以另一段希波克拉底誓言,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无奈:“我很尊重医生,尤其尊重外科医生。在他们的眼里,无论寻求诊治的病人是男是女,是自由民,是奴婢,亦或是囚犯,都一视同仁。你要知道,为人类谋求幸福是医生唯一的目的。”
“这可是医学誓言,入学入职都要宣誓的。”一旁的布来希特大公适时地补了一刀,“违背誓言的医生一辈子都要遭受天地诸神的唾弃和惩罚。”
爱德华听了这话总觉得一股子怪味儿:“天地诸神?希波克拉底?那可都是公元前希腊的事儿了。”
“现在也一样。”弗朗茨确信地说道。
“好吧好吧。”爱德华把酒一股脑灌进嘴里,说道,“我受够了,还是请国王陛下签掉那份判决书吧,别再等了。”
谈话在医学、伦理和宗教上绕了一大圈,终于来到了最核心的问题上。这不仅仅是爱德华的问题,也是弗朗茨的问题。站在他的角度,事情闹到这一步,用签名就把一个刚活过来的人送进地狱显然不够体面。
这件事上不表态最好。
“可我怎么办?”爱德华并不想威胁弗朗茨,“我最近一直在考虑如何向拿皇陛下讲述普奥两国的紧张局势,也一直在考虑如何选择合适的措辞来表明法国在这段时期该处于的位置和态度”
弗朗茨知道他的意思,摆摆手让他停了下来:“办法有的是,无非就是些老掉牙的操作罢了。”
爱德华不明就里:???
一旁的布来希特接过了弗朗茨的话,笑着说道:“卡维医生不是说病人会死于手术后的并发症么?可他又没说手术后的并发症到底是怎么来的,是手术本身自带的?还是手术以外的其他事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聪明人也会出现思维短路,并不总能找到问题的关键,但聪明人肯定会在找到关键问题后将余下的其他事情完美解决掉。
爱德华就是典型的聪明人,经过短暂的思考后就会把之后要做的过程全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如果这样的话,那我更要和卡维医生见上一面了。”
此时,同样想要见一见卡维的还有那两位随他一起进庄园的姑娘。
她们肯定也是聪明人,因为在得知了爱德华并不能帮到自己后,珍妮和塞西莉亚越发地意识到光靠别人是不行的,想成事最后还是得靠自己。
两位国外来的姑娘,既没高贵的地位也没人脉,钱虽然在加拿大赚了不少,但很多都投进了新建的疗养院里,比起面前的贵族实在相形见绌。她们有的只有名为“电”的高科技,以及忽悠人的本事。
两人穿着俗气的长裙,也没有惹人在意的表演项目,只靠着嘴、红酒杯和一点点艾德尼尔森的名头,就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了“电疗疗养师”的头衔,潜移默化地宣传起了自己的产品。
宣传还算成功,保守的维也纳人对新兴科技的接受度不高,但却很愿意借着听故事的心态去了解它们。
一时间,维也纳郊区疗养院的话题度超过了一众将官嘴上的战争,但真正的核心并非她们的叙述技巧或者脸蛋、美色之类的东西,还是“电”。
再保守也无法阻挡科技发展的车轮滚滚向前,社会可以用任何人们所想象不到的方式来改变原来的生活。
这两位女性就是活脱脱的例子。
当然在大肆宣扬电力改变生活、改变健康的同时,她们也没有忘记来这儿的本来目的。宣传虽然能在生意上给予一定的帮助,但她们真正急需的是填补新店代言人的空缺,一位能为两位女老板创造客流量的艾德尼尔森的替代者。
这人需要有一定的医学水平来体现专业性;足够年轻可以压低分成价格,也容易控制;一脸的朝气能轻易吸引各阶层女性,同时也在特殊情况下不亏待自己;最重要还需要有一定的知名度,至少也得上过报刊才行。
这些要求汇集在一处,看似是个难以达到的危险高度,但老天爷却对她们很康慨,简简单单地就把人直接送到了她们的面前。
珍妮一手红酒一手卷烟,身体很自然地轻轻斜靠在杰迪昂子爵的身上,笑着问道:“卡维医生的手术还没结束么?”
“没呢,卡维医生的手术时间向来很长。”杰迪昂默认了她这个亲昵的动作,手轻轻揽在她的腰上,问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小时候跟着父亲学过一些医学上的东西,要不”
珍妮很好地拿捏了分寸,轻轻捏住了他不安分的手背:“子爵先生,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啊。”
“所以才需要一些了解嘛。”
塞西莉亚这时也不忘上前献殷勤:“那等我们和卡维医生聊完,子爵先生可得请我们吃饭。”
“没问题!只要是维也纳的餐厅,你们随便挑。”
会客厅迎来了第二波高潮,但楼上元帅的卧室里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希尔斯站在手术台边,眼巴巴地看着刚刚从金属弯盘边落下的髂骨骨瓣,顺着盖布滑向地面,在吸水巾上华丽地做出了难度系数4不知向哪儿翻腾三周半,最终落在了自己的脚边。
消毒在他脑海里还是个非常模湖的概念,但好巧不巧,他也是个聪明人,能从卡维的消毒规范中不难推测出这块髂骨骨瓣现在所处的状态。
所以在其他人还在埋头处理髂骨骨质的时候,希尔斯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骨头不小心掉了的话它还能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