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什么话都不要说,好生歇息。你的身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赵竑抢在赵扩开口前说道。
他实在不忍心看到一个熟悉的老人被病情折磨的如此痛苦,还要费心劳力来为他这些屁事操心。
“有你这份孝心,爹爹就知足了。扶我起来。”
赵竑赶紧上前,把赵扩扶了起来,在榻上靠好了身子。
赵扩看着赵竑,面色温和,眼神中却有痛苦之色。
“自绍熙五年爹爹登基以来,到今日整整三十年矣。初任韩侂胄,继任史弥远,两奸专国,我大宋朝政日衰。爹爹做了一辈子傀儡,就连进士唱名也是皇后垂帘听政,妃嫔有身孕就立养子为太子。有人嘲讽爹爹是有德无才,废物一个,真是入骨三分。”
赵扩看着目瞪口呆的赵竑,目光中是苦涩,却更多期待。
“朕要天下人知道,朕虽是一无是处,窝囊了一辈子,但朕选的大宋储君,却是一位大大的明君。你能挥军北上,是光复大宋旧日山河的千古一帝!孩儿,你挑得起这千斤重担吗?”
他盯着赵竑,目光中都是希冀。
“爹爹放心,孩儿定会恢复中原,不负爹爹厚望!”
赵竑握紧了赵扩冰凉的手,郑重其事说道。
这个时候,他并不想赵扩失望。
“好!孩儿,我要你在朕的榻前发誓,一定能恢复大宋旧日河山,光复中原,把朕的尸骸移回祖宗之地!”
赵扩的目光,热烈异常。
赵竑跪在榻前,一字一句说道,语气坚定。
“陛下,儿臣发誓,等日后登基,一定会竭尽全力,带领我大宋走出困境,恢复中原,马踏燕然、封狼居胥,把大宋的界碑立于西域、漠北、南海之地,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犯我强宋者,虽远必诛!”
“好好好!孩儿,快起来!”
赵扩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整个脸都红了起来。
“若能如此,爹爹也能放心去了。”
赵扩幽幽一句,赵竑心头难受,却不知如何开口。
生老病死,天下人谁又能抗拒?
“孩儿,朕想考考你,你知道我大宋最大的弊政是什么吗?”
赵扩看向赵竑,似乎是在考究他的认知。
“爹爹,你要孩儿说实话吗?”
赵竑抬起头来,眼神诚恳。
“你我父子之间,无需拐弯抹角。”
赵扩的目光殷切
“爹爹,恕儿臣狂悖,本朝最大的弊端就是祖宗之法,皇权不振。”
赵竑长吸了一口气,断然说出了结论。
“你说仔细些!”
赵扩身子向前靠了靠,眼睛亮了起来。
赵竑暗暗心惊,赵竑这精神时好时坏,怎么感觉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爹爹,祖宗之法,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结果是皇权大大削弱,士大夫一家独大。大宋看似繁荣,却是士大夫和士绅豪强的繁荣,国弱民穷,大宋的弊端,皆出于此。自古以来,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从来都是天子乾坤独断,何来君臣共治天下一说?”
赵竑结合着后世的认知,徐徐道了出来。
“就像爹爹这样,堂堂大宋天子,却被满朝士大夫所制,局促于临安城这小小的皇宫之内。君弱相强,何谈治理天下?士大夫与士绅勾结,国家财富,大都集于其手。百姓困苦、国库空虚、军事孱弱,便是铁证。”
“积弊重重,却该如何解决?”
赵扩眼睛更亮,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赵竑的话,醍醐灌顶,也说到了他的心里。
他不就是被权臣架空,做了三十年的傀儡皇帝吗?
“爹爹,你的身体……”
“我还能撑得住。你快说,你可有解决的良策?”
赵扩催促起了赵竑,神情已经有些疲倦。
“爹爹,此中解决之策,不是一句话能解决。但弘扬尚武之风,铸造火器,编练新军,普及教育,不出十年二十年,科举日稀,到时候文武皆备,国家四肢健全,自会走上自强之路。”
办理大学,兴办高等教育,士大夫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走下来,最重要的是,君权神授,必须加强。
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不是扯淡吗?
“普及教育?这岂不是当官的更多?”
赵竑虽然疲倦,赵竑的话,却勾起了他的兴趣。
“普遍教育,贵在开启民智,培养实用之才。就比如这冶铁、造船、水利、天文、刑名、税赋等等,不是都用来当官,农、工、商,各行各业,都需要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不像如今的官员,只会捞钱做官,鱼肉百姓,实则是百无一用。”
以义务和高等教育代替科举,以开启民智来对付士大夫掌握口舌,以全民精英对抗士大夫少数精英,以皇权集中代替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你说的是实学吧。有的放矢,总比四书五经的强。但是就这么多官员位子,那么多的读书人怎么安排?若是处置不当,会不会引起骚动?”
赵扩轻声问道,看他眼神浑浊,似乎正在强忍疼痛和疲倦。
“爹爹问得好,大宋国土面积小,弹性不足,为了我大宋子民的生存,就需要更大的生存空间。一个人三亩地,和一个人三十亩地,截然不同。这就需要更好的军人,更好的兵器。这就又牵扯到了军事上。”
“你倒是说说。”
赵扩被赵竑的话语吸引,强打起了精神。
“军事上,可建立武备学堂,培养职业的军官,一批又一批,用不了多久,不但将士的素质能大幅提升,对抑制藩镇……”
话匣子被打开,赵竑兴致勃勃,还要往下说,赵扩轻轻握住赵竑的手,疲惫不堪。
“孩儿,你说的很好。爹爹就是想考考你,听你所说,显然有了对策,爹爹就放心了。”
赵扩欣慰地看着赵竑,手却冰冷。
赵竑不由得心头一惊,用两只手握紧了赵扩的手。
可惜,他不会武功,无法打通任督二脉,世间也没有九阳神功。
“这些日子,你娘来过几次,和我谈了很多事情。她说的有些话,爹爹也觉得很有必要。”
赵扩侧过头,目光示意了一下自己脑后。
“孩儿,把它拿出来。”
赵竑取回手,站起身来,懵懵懂懂从赵扩的玉枕后,取出了一个一尺长左右的圆棍形的布袋。
“爹爹,是这布袋吧?”
赵竑诧异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