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
史弥远不满地看了一眼儿子,后者马上站直了身子,毕恭毕敬。
“身为大宋官家,即便如何懈怠朝政,身后总是有一群忠臣孝子,其实力不可小觑。我史家两朝宰相,满门士大夫,早已经是树大招风。你以为,爹不会受人嫉恨吗?史家不会受官家猜忌吗?”
他和皇后杨桂枝合谋,矫诏杀死韩侂胄;违背圣旨,格杀刺杀他的朝中大臣;更不用说大权独揽,大宋官家赵扩形同傀儡。
即便以常理推测,赵扩对他,恐怕也是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
“爹,既然如此,何不罢免了吴兢和魏了翁这些人?这样一来,朝堂上的阻碍可就少多了!”
史宅之有些不解,轻声说道。
赵扩身子弱,爱食金丹,能活多久都不知道。罢黜了真德秀、魏了翁这些粪坑石,岂不是一劳永逸。
“你呀,还是涉世未深,要好好锤炼一下。”
史弥远冷冷看了一眼儿子,耐心道:
“要是爹一味打压这些理学鸿儒,爹这宰相,还能坐稳吗?还有这么多士子拥护吗?做任何事都要恩威并施,一味地打压,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他倡导理学,罢除学禁,为韩侂胄执政时遭罢斥的大臣赵汝愚、吕祖谦等人复官,又追封朱熹官爵,召林大中、楼钥等故老入朝,起用真德秀、魏了翁、杨简、李心传等诸多理学人士,无非是为了争取理学人士的拥戴。
也正因为他厚待理学人士,拉拢人心,他的宰相之位才坐得稳稳当当,连皇帝都奈何他不得。
“爹说的是,孩儿明白了!”
史宅之心服口服,赶紧应道。
父亲独掌朝堂十余年,修为之深,岂是自己这个可以相比!
“你下去好好查一查,这几首诗词,是不是赵竑做的。徐姬那里,怎会一直没有禀报此事?”
史弥远捋着胡须,思索起来。
“徐姬那里,不会对赵竑动了情,卖了咱们吧?”
史宅之马上变的紧张起来。
“绝不会!她要是敢造次,哼!”
史弥远抬起头来,看着儿子,目光冷厉。
“盯紧了徐姬。此外,千万不要对她动心思!坏了大事,唯你是问!”
“是是是,孩儿不敢造次!”
史宅之脸上一红,赶紧应诺。
徐姬的美色,他早已垂涎三尺,那味道可不是一般的销魂。只是可惜,这么一个尤物,被赵竑这家伙独享。
见父亲默不作声,史宅之试探着问道:
“爹,赵竑这厮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如把他给……一了百了!”
史宅之的眼里,露出一丝狰狞。
“糊涂!下下之策!”
史弥远紧张地看了看房门,压低了声音呵斥。
“要真是如此,不要说官家,就是皇后那里也过不去。对付赵竑这个蠢货,还不需要如此手段!”
“孩儿愚钝!爹说的是!不过,杨皇后那里,爹还得小心经营。杨家兄弟那里,或许将来可以利用。”
史宅之连连点头,仍然不忘提醒父亲。
父亲虽然霸道,但要是有好的建议,父亲也会欣然采纳,甚至会给予赞赏。
“你说的没错!杨家兄弟骄奢淫逸,开销无度,确实是步好棋。”
果然,史弥远语气温和,欣慰地说道。
“爹,楚州李全那边,要不要更强硬一点?许国不够圆滑,他去楚州,会不会和李全闹僵?要真是那样,淮东边陲上可就乱了。”
史宅之回到了淮南东路的军阀李全身上,回归主题。
原淮南东路制置使贾涉卸任病死,派去接任淮南东路制置使的许国本是武将,能统兵。就是不知道,他和李全之间,会不会起冲突?
李全跋扈,形如藩镇,坐拥楚州边陲和山东之地,李全部忠义军兵强马壮,万一和朝廷决裂,矛头可都要指向父亲了。
“李全那边,还是安抚为上。只要不起战事,维持现状就行。再说了,山东糜烂,忠义军要靠朝廷的钱粮才能维持。李全虽然霸道,但他应该知道轻重缓急,不会轻易反叛。”
提到李全,史弥远也是头疼。
史弥远眉头一皱,史宅之赶紧禀报另外一件事情。
“爹,扬州知州郑损刚刚来过,送了黄金两百两,珍珠一盒。”
“四川制置使崔与之即将卸任,就由郑损去接任吧。”
史弥远思索片刻,轻声开口。
崔与之治下,四川军政协调、兵精粮足、地方富裕安定局面。金国新皇登基,对大宋言和,边境无战事。
郑损做事殷勤,八面玲珑,去担任四川制置使,应该可以胜任。
宋代朝官以上的任命例由宰执注拟,经皇帝同意才能正式除授。但史弥远是独相,宰相兼枢密使,只需把任命结果告诉皇帝,从不取旨奏禀。京官和选人的除授权本来在吏部,号称吏部四选;唯有特殊勋劳者可由政事堂直接注拟差遣,所得差遣较吏部选为快为优,号称堂除。
史弥远以堂除名义把持吏部选差,就连四川制置使、淮南东路制置使这样的封疆大吏,也由他“决事于房闼,操权于床第”,一个人说了算。其权势之盛,可见一斑。
“爹,明日是大朝,早点歇着吧。”
事情已经禀完,史宅之轻轻退了出去。
书房中只剩下史弥远,他回到桌边,拿起桌上赵竑的诗词看了几眼,嫌恶地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