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在某种程度上也认同他们这种思想,毕竟收取的税金是从东南所有百姓头上抽的,用来建设铁路还可以说是基础建设,如果直接发给内陆地区的官府,补贴他们兴办文教,那确实让发达地区的百姓难以接受。
甚至会有一种发达地区的人勤劳努力干活,养活欠发达地区懒汉的想法。
苏泽笑着说道:“穷则地方保护,达则自由贸易,大部分人不都是这么想的吗?”
申时行仔细揣摩这两句话,更是觉得苏泽说出了自由贸易的精髓。
苏泽说道:“我们的市舶司关税,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更有竞争力的产品卖到国外去,阻止别国有竞争力的商品进来。让白银尽可能多的流入国内,阻止白银流出国外。”
申时行点头,重商主义这个概念提出来以后,就一直都是东南的国策。
这条国策也是东南的基础,靠着这条国策,白银才能源源不断的流入东南,这才有了东南市场的繁荣。
要不然以东南的经济体谅,原本国内根本没有这么多可以充当货币的白银。
市舶司也一直都在执行这条国策。
苏泽说道:“不过这些人有没有想过,他们的银子真是完全是靠自己挣来的吗?”
“没有统一的市场,没有发展的技术,他们就一定能够赚钱吗?”
“那在大明统治的时候,他们怎么就不赚钱的呢?”
申时行也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不是靠着先进的技术和统一的市场,还有越来越方便的物流,才有了这些工商业主们的机遇,他们全部将机遇归结于自身的努力,确实是太片面了。”
苏泽说道:“片面?汝默,你看过这篇文章吗?”
苏泽将一份厚厚的杂志递到了申时行的面前。
《算学》,申时行自然知道这份杂志,这是《天工书院》主办的杂志,主要收录了和算学有关的“论文”。
申时行不理解,为什么在讨论自由市场问题的时候,苏泽掏出一份算学的杂志。
申时行虽然爱好读书,但是可不包含算学的书。
特别是这些算学论文,看的他昏昏欲睡头晕脑胀。
作为主管教育的教育大臣,这份杂志创刊的时候曾经送给申时行审阅过几次。
最初的一些算学论文申时行还能看懂,但是随着算学的发展,现在已经发展到连题目他都看不懂的地步了!
申时行实在感慨,这些搞算学的家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苏泽说道:“这一期的《算学》上有一篇论文很有意思。”
申时行看向厚厚的算学,只觉得头皮发麻。
苏泽说道:“汝默,你看这篇文章。”
“假设一百个人,他们每个人都有100文铜钱,两两随即发生交易,将自己的一文钱交给对方。”
“这是不是一个自由交易的公平交易模型?”
申时行想了想,这确实是一个理想的自由市场。
“汝默不用看计算过程了,伱看结果。”
“这种交易是随机的,每一个参加交易的人其实都默认是完全相等的,也就是说所有人的能力、背景、初始资本都是完全相同的,可以看做是最理想的公平情况。所有人都携带公平的初始资金,参与到市场交易中。”
申时行连忙点头,这个实验确实假定了这种在现实中完全不可能的公平前提。
“但是这个算学试验的结果是,在经过了多次盲选和数以千计万计的交易后,这一百个人的财富发生了变化。”
申时行翻到结论,只看到一条符合数学规律的优美曲线,这个样本在经历过多次交易之后,财富出现了极大的分化。
申时行惊讶的看着苏泽,苏泽说道:
“即使是完全相同能力的人,在自由市场中进行交易,最后大家的财富都会出现正态分布,也就是自由并不代表公平。”
“分化是从最初的几次交易开始的,当前期积累了更多财富的人,越容易在自由交易中扩大优势,获得更多的财富。”
“而现实中,根本没有完全公平的起点,这种分化如果放任下去,财富只会越来越集中。”
“这个模型并不是否认努力的重要,而是比努力更重要的是时机,个人努力可能在整个社会财富分配中,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自由,不代表公平,恰恰完全的自由,其实是最大的不公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