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枪手需要严明的记律,需要能听得懂号令,还需要团结协作精神。
而炮手的要求更高了,需要能写能算,比普通账房需要的算学水平还要高。
更不要说培养周期更长的海军军官了。
南京陆军学校的基层军官结业周期是四个月,算上后期进修培训,训练一名合格的中层军官需要平均七个月的脱产学习,还要加上至少半年的军营实战训练。
而福州水师学院的基层军官结业周期是八个月,这八个月还只是基础的船员课程,要成为一名合格的舰船指挥官,还需要学习天文学、地理学、海洋学、气象学、弹道学等众多学科的知识,还需要丰富的航海经验。
这样恐怖的培养成本,就连富庶的东南都有些吃力。
更不要说苏泽在东南实行的长期减租减税运动,要将庞大的农业人口从土地束缚上解放出来,但是工坊还没能提供足够的税收,在这样的转型期间,东南也需要大量的时间消化。
李言恭说道:“现在参谋部唯一算不准的,是明廷会在天津修建静态防御工事,还是扩编训练新军,来加强大沽的防线。”
“为了日后的山东决战考虑,明廷训练新军会有些麻烦,这会增加江淮防线的压力。”
高务观露出笑容:“这个你放心吧,以明廷的尿性,他们肯定会在天津修建城防的。”
李言恭疑惑的问道:“高兄为什么会下如此判断?”
高务观笑着说道:“这是参谋部不懂大明文官。”
“不懂文官?为什么是文官?”
高务观说道:“我爹曾经和我谈论过大明军事之弊,其中一大弊端就是这个修建城防。”
“这是为何?”
临淮侯家已经远离朝堂很久了,从李言恭父亲才复爵,他家还是久驻在南方的勋贵,自然对大明朝堂缺乏了解。
高务观说道:“我爹说过,看历代实录,凡是在军务上有建树,能够超品提拔的文官,几乎都会有修建多少米的城墙,整修多少城池,修了多少堡垒的记载,并且都因为这些功劳得到擢升,还被当做名臣事迹记录到了实录中。”
李言恭当然没有看过实录,但是他疑惑的问道:“难道这不是有能力大臣的作为吗?修建城墙难道不好吗?”
高务观说道:“修建城防不是问题,问题是修建城防成了考核的标准,这才是问题。”
“?”
“对付北方边患,无非就是练兵和修建城防两个方法。”
“练兵这个事情,又要亲自操练,又要得罪兵头和士绅,还要筹措粮草后勤,管理的士兵一旦出问题又要被朝廷问罪,带出兵太精锐了,又会被朝廷猜忌。”
李言恭沉默了,他家是勋贵,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修建城防就不一样了啊,修了多少米的城墙,修了多少堡垒,这些都是切切实实看得到的,都是实打实的功劳。”
“朝廷也不会猜忌,地方上也因为城防修建的工程可以是得到好处,修建者也很容易得到朝廷认可升迁,那当然选择修城防了。”
李言恭想了想,和吃力不讨好的练兵相比,修建城防好像确实好处更多。
也难怪明廷在北方修建了那么多城防,还是挡不住俺达的入寇。
高务观又说道:“修建城防还有一点好处。”
“什么?”
“我爹说过,这练兵之事,可不是谁都能办好的,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你们这些勋贵中家传兵法,出一个名将都不容易,别说很多大臣中进士之前都没读过兵书,又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成为兵法大家呢?你以为人人都是大都督这样的天纵奇才?”
李言恭点点头。
“但是修建城防就容易多了,其中的奥妙就在于经费。”
“经费?”
高务观点头说道:“若是能得到上头的支持,工部肯给钱,是一头猪也能将城防修建的漂漂亮亮的,到时候上报明廷验收一下,就能因功升迁,这可要比练兵方便多了。”
“当年严嵩父子得势的时候,就靠着这一招提拔了很多自己人,明明从没有带兵打仗,却能得到‘知兵’的名声。”
“而那些真正懂得带兵的官员,如果不能得到上层的支持,一辈子也别想要升官。”
“在练兵和修建城防之间,明廷一定会选择修建城防的。”
李言恭感慨说道:“令尊真是大才啊,他能看到这些问题,难道不能改变什么吗?”
高务观低下头说道:“正因为知道问题而无法改变,父亲才会痛苦的。”
“这些问题积重难返,不是他一人能够改变的。”
“而且这些症结还有一个最大的死结。”
“死结?”
高务观说道:“这也是我到了东南才想到的,为什么明廷有这么多问题,为什么这些问题都成了连环死结,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死结——皇帝。”
“这和皇帝有什么关系?”
高务观说道:“皇帝,天下独夫也。”
“无论是明君还是昏君,都是私天下于一人,他们的敌人是宗室,是勋贵,是外戚,是宦官,是世家,是豪强,是文官,是武将,是百姓,是异族,是天下人。”
“是个人都知道练兵最好,但是士兵并不能给皇帝安全感。”
“无用的城防和堡垒,才能给皇帝安全感。”
“如果李兄坐在皇位上,你选择什么?是不受控制的军官和士兵,还是沉默的城墙和堡垒呢?”
李言恭愣住了。
“无论什么明君圣主,不过都是独夫尔。”
高务观不再多言,看向远方的京师方向。
果不其然,内阁首辅杨博的门生,工部侍郎钱铎出任天津兵备道,整饬天津城防,并且在京师和天津之间修建烽火台,即使向京师报告大沽棱堡的动态。
这位钱兵备到任之后,立刻大兴土木,征发了大量民夫修筑城墙。
最夸张的还是烽火台,这位钱兵备发了疯一样的修烽火台,附近百姓苦不堪言,都称呼他为“钱烽火”。
这样荒唐的举动,却让钱铎得到了明廷上下的夸赞,称赞他能干知兵。
对于这样的结果,高拱也是无能为力,他只能将注意力放在新务之上。
与此同时,东南大都督府中的后院中,苏泽和吕钢看着面前复杂的机器。
方爱竹上前点燃了这台机器,苏泽往管道中灌入水,火焰燃烧起来。
吕钢打开泄压阀门,连接着活塞的连杆开始缓慢的转动起来。
“大都督!成功了!”
吕钢激动的看向苏泽,但是苏泽却摇头说道:
“还早呢!这么大的燃烧舱才产生这么点力气,连拖动一台骡机的动力都不够。”
苏泽有些困恼,蒸汽机的原理很简单,在解决了密闭性管道的工艺之后,他很快就做出了这台原型机。
可是苏泽穿越前是学习文科的,根本不知道蒸汽机的图纸,他制造的蒸汽机效率太低,显然不是瓦特改良的商用版本。
这样的蒸汽机对比水力根本没有任何优势。
这段时间苏泽都在工坊中肝技能,可是距离lv15还有很长的距离。
苏泽熄灭了蒸汽机,开始思考如何改良这台机器。
杭州的工坊中,得到于二公子投资的机械师任福,看着眼前复杂的机器,点燃了燃烧舱的煤块。
真不是肥鸟降智,有些操作就是立场问题。
社会问题就和治病一样,哪有教科书那样的典型症状,能够药到病除啊。
真正的大病都是多种疾病纠缠在一起,千头万绪互相扯后腿,最后才会药石无效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