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尚珍点头说道:“为父就是这个意思,可叹这些家伙鼠目寸光,叫嚷着认识这个阁老认识那个大臣,这些话也只能吓一吓方望海这样的文臣,若是真的来了太监,他们说认识谁都没用了。”
徐时行也忧虑起来,徐尚珍乘机教育儿子说道:
“时行,为父我做官多年,总结出来的为官之道就是一个‘水’字。”
“上善若水,主政一方就是调理阴阳,要将各方面的关系调和好。大家合舟共济才能将事情办好。”
徐尚珍叹息一声说道:“如今方望海就要在角力中落败,这帮商人还在忙着庆祝,却不知道祸之将近也?”
徐时行感觉自己又收获了一些为官心得,他对着徐尚珍说道:“爹,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徐尚珍说道:“没办法,方望海想出的这钞关法着实精妙,若是真的被他弄成了,苏松两府一府的商税就能抵得上整个南直隶的田税。”
徐时行倒吸一口气凉气说道:“这么多?”
徐尚珍说道:“你看城内那些丝制工坊,数百台织机日夜不停,一年能制出多少匹丝绸?”
“你在看看松江府的那些棉花商人,你可知如今一批松江布,在北方能卖到什么价格?”
苏州府和松江府经常相提并论,但是两座城市的主要产业是不同的。
苏州是大明的丝绸基地,松江府是大明的棉布基地。
相同的是在苏州府和松江府,都已经出现了高达百人同时做工的纺织工坊,也出现了丝绸行会、棉布行会这种行会组织,这些行会甚至已经出现了垄断行会的性质。
徐时行听到苏松两府能够收到这么的商税,忍不住问道:“这些商人赚了这么多,难道不应该交税吗?”
徐尚珍说道:“交,当然应该交,但是也要能收的上来啊,你不知道松江府那些棉花商人的后台是谁吗?”
徐时行立刻跟着叹气,松江府华亭县最有名的人,就是内阁次辅徐阶了。
徐阶虽然在京师当官,但是他的家族却还在松江府。
从徐阶开始官运亨通以来,徐家在华亭县的土地就越来越多,如今徐家已经有了徐半城的说法,意思就是整个华亭县有一半的土地都是徐家的。
这些土地都是棉田,徐家又开设纺织工坊,在松江府做棉花生意的,自然都知道徐阁老家的赫赫威名。
徐家父子都认定了这次对于方望海是死局,苏泽已经在吴县城内闲逛起来。
吴县是水乡,城内也都是水道蜿蜒,整个城市是舟车并行,桥上是熙熙攘攘的车队,桥下是撑着长杆的乌篷船。
这副热闹的水乡景象,什么东方威尼斯,明明威尼斯是西方小苏州。
苏泽一路上遇到丝绸铺子就进,进去就和老板坐下来攀谈,他一开始还有些福建口音,等路过十几家铺子之后,苏泽说的苏州话已经和本地差异不大了。
林德阳和方爱竹面面相觑,自家公子的语言天赋堪称恐怖,苏泽和这些掌柜的用吴语交谈,方爱竹和林德阳感觉和外语一样,一个字都听不懂。
一个上午苏泽就走了十八家铺子,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苏泽指着不远处的酒楼说道:
“走吧,先去弄点吃的。”
走进一看,酒楼高高挂着“松鹤楼”的字幡,门框上竟然挂着“百年老店”的牌子,热情的伙计将苏泽等人迎接上楼。
松鹤楼上,伙计一边带着苏泽等人登楼,一边介绍道:
“我家三楼能够眺看阊门河,是这一带风景最好的酒楼,客官可算是来对地方了。”
伙计一边介绍自家的美食美酒,一边引着众人登上三楼。
此时楼上已经有一桌客人了,三个身穿儒衫的读书人坐在凭栏边,为首的是个器宇不凡的瘦高年轻人。
“客官请在这边坐下,小店会拿来屏风的。”
接着伙计又对那个瘦高个子的年轻说道:“徐公子叨扰了,小店会用屏风隔开座位的。”
楼上能够看河景的座位也就这么两个,瘦高个子的徐公子没有计较,店小二迅速让人搬来一张百鸟朝凤屏风隔开两个座位。
不过苏泽还是能够听到隔座的谈话。
“元驭兄,家父就是这么说的,你们太仓王家的家大业大,不行就给浒关缴一些银子,若是真的将方大人撤换掉,恐怕朝廷也不会轻易松手啊。”
一个和徐时行差不多年纪的读书人叹息说道:“汝默兄,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太仓王家的家大业大,也轮不到我来领导家族做事啊,家族共议的事情,我也改变不了。”
另外一个读书人说道:“要我说这方大人也是咎由自取,提出钞关法这种与民争利的事情,如今下不来台了。”
徐时行叹息一声说道:“维桢兄,方大人的官声不错,也是进士出身的儒臣,由他办事是最好的,若是真的换来太监主持钞关,怕是整个苏松都要遭殃啊。”
听到是有人在谈论钞关法,苏泽立刻来了兴趣,他喊来店小二,买了一户酒楼最好的黄酒,径自走到旁边桌上。
“叨扰了。”
苏泽不顾三人错愕的表情,自我介绍:“在下国子监生苏泽,听到三位兄台讨论钞关法,苏某对此法也有兴趣,可否听一听诸位高见?”
徐时行性格温和,虽然苏泽的开场白很唐突,但是苏泽是监生,也就和他们一样是举人。
既然都是读书人,徐时行说道:“在下苏州府监生徐时行。”
“徽州府监生许国。”
“苏州府监生王锡爵。”
苏泽眼睛一亮,乖乖,这是把万历年内阁辅臣凑齐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