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晓阳醒了。
但醒来后的他怔怔的坐在床头,像一尊雕像似的。
他旁边的病床上躺着的是手术过后的席本祯,这位带着团队拍户外拍到灵能域场的倒霉蛋,却极其幸运的遇到了善于治疗的水系觉醒者,手术之后由水系觉醒者出手,创伤基本好了大半——大概再有个两三天就能滚蛋了。
席本祯有一肚子话想找人说,可偏偏他旁边的凌晓阳处于变雕像阶段,在观察了三个小时后,他终于忍不住道:“兄弟,你都这么坐了三个小时了,倒是吭个声啊!”
凌晓阳收回思绪,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席本祯:
“兄弟这个称呼是一种认可,当一个人愿意喊另一个人兄弟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他愿意为了那个人去死——你愿意吗?”
面对凌晓阳冷冰冰的神色,席本祯不由打了个寒颤,想反驳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明明只是一个无所谓的称呼而已,用得着这么较真吗?
沉默了一阵后,席本祯道:“武卫军叔叔,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们7个人肯定就没了。”
“谢?”
凌晓阳反复嚼嚼着这个字,冷漠的道:“如果你真要谢,等到了我们能见天日的那天,就给他们的坟前倒一杯薄酒吧。”
席本祯如遭雷击,许久后才艰难的道:“他们……他们……”
“死了。”凌晓阳替其说出了这两个字,很平静的口吻,听不出多少的悲伤,可席本祯却能感受到,眼前这个帅气的武卫军叔叔,其实很沉重。
席本祯低声道歉:“对、对不起。我……”
“这大概是我们的宿命吧。”凌晓阳说完就倒在床上,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却经历了数次的死别,每当脑海中浮现逝者们的脸庞时,他就倍感无力。
席本祯看着凌晓阳,不由想起了战场上的情景。
那个时候,眼前的这个帅气士兵,似乎有无尽的气力,在危急的环境中,不曾露过一丝的软弱和无力。
可现在的他,却像丢了魂一样。
席本祯陪着凌晓阳沉默许久后,小心翼翼的说:“能给我说说他们的事吗?我……我……我不想忘了他们。”
忘了他们?
这四个字刺痛了凌晓阳,深呼吸一口气后,他缓缓道:
“他们来自一支叫逆光的特别小队。”
“逆光,大概是逆着光明而行的意思。”
“队长叫邱彦武,是最早的一批易感体质。”
凌晓阳缓缓讲述着自己所知的逆光小队的故事。
故事其实很普通,没有成为易感体质前,还是国防军的他们参与域场清理,一个个在和异化兽的战争中变成易感体质,加入特别部队,又一个个聚集起来,成为了特别小队,最后因为“见不得光”的战功,小队晋级为称号小队。
他们参与过一次又一次的域场清理;
也送别过一位又一位魂归龙城的战友;
他们也曾为不得不伤退的战友哭泣;
也曾在绝望中和异化兽不死不休。
“他们其实很普通,也很俗。邱彦武说他早就想退役了,拿着丰厚的退役金去创业,做一个醉生梦死的土豪。”
“姚怀谨说他就想开个养猪场……”
凌晓阳讲述着他们的梦想,泪水却从面无表情的脸上不断的滚落。
他们都期待着未来,可生命却定格在了过去。
“在守护和退却的选择中,他们选择了前者。在生与死之间,他们为了其他人,不得不、却又心甘情愿的选择了后者。”
“活着的时候,哪怕挂上一等功的勋章,也无人知晓他们。”
“死了以后,哪怕做出过惊天动地的事,可依然没有人会知道他们。”
凌晓阳沉默起来。
特训营开训的那天,在烈士陵园,付洪武不断强调,当他们可以行走光明的时候,他发誓一定会让人知道属于他们的故事。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懂了。
后来,兽潮之后,望着只剩下寥寥三十多人的七连,他以为自己真的懂了。
再后来,9·19事件、昨日的大战……
他却怀疑了。
值得么?
许久后,凌晓阳望着无言的听众:“如果有一天,我们会出现在光明之中……你能把他们的故事告诉别人吗?”
席本祯认真的点头:“会!一定会!”
“是很多人的故事……”凌晓阳幽幽的一声叹息:“很多像他们一样的人,都悄无声息的死了。”
“很多人和他们一样,死后尸骨无存。”
特调局和异化兽的战争,或者说人类和异化兽的战争,比人类间的战争更残酷、无情。
以前的人们对仇人最浓烈的恨意表现为:
挫骨扬灰!
而他们这帮参与了对异化兽战争的人,如果死了,八成的人是真正的死无葬生之地!
因为……
他们死后,连尸体都不会存在。
“知道吗?异化兽的肉其实是一种很不错的灵能材料。”凌晓阳轻声说:“可……身处前线的我们,从来都不会吃异化兽的肉。”
“为什么?”席本祯不解。
“因为……我们怕吃到战友的尸骨。”
成天骄在61的时候快饿死了,但在61冷库中,堆放着无数异化兽的尸骸,甚至不需要手续就能提出几具来。
但成天骄从没有打过冷库的主意。
他不饿吗?
一次能吃六袋米饭的他快饿崩溃了!
可他想都没有想过!
有人建议将异化兽的肉处理了食用。
但提出建议的人当天晚上就被人蒙着头暴打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