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又可小心翼翼放下羊肉串,拱手行礼:
“在下医术浅薄,恐误了军国大事,不敢担此重任·····”
雨滴顺着屋檐落在院落青石板上,发出沉闷滴答声。
天空灰沉,行署衙门密密麻麻站着卫兵。孙世瑞骑乘的战马拴在石狮子上,踩着积水,打着响鼻,不时发出一阵悲鸣。
孙世瑞抽出根羊肉串,就着壶中浑浊的酒水,一阵狼吞虎咽吞了下去。
吃完羊肉串,他回头望了眼院门口靠着的蓑衣。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如今潼关兵凶战危,眼下又遭了瘟疫,本官与几万军士的性命,只在旦夕之间,只在先生一念之间。先生,真要见死不救么?”
孙世瑞将匕首从钲带上取下,动作娴熟的在羊羔身上切下几块肉穿在签子上,放在围炉上烘烤。
羊肉发出滋滋声,诱人的肉香弥漫整个房间。
吴又可局促的端起茶杯,放到嘴边。
“非是小人见死不救,药材匮乏,人手不够,实在是力不从心····”
孙世瑞一边舔舐刀口的羊肉残渣,一边注视着吴又可闪烁的眼睛。
“吴先生是从太仓来投亲的吧?”
“是。”
“你师傅,师傅的女儿都在潼关?”
“····是。”
一阵脚步打断两人对话,张二虎从外面闯进来,身上蓑衣淅淅沥沥往下滴水。
他从怀中取出块布条,放在围炉旁,布条血淋淋的染成暗黑色。
孙世瑞熟视无睹,挥手让家丁退下。
张二虎俯视吴又可,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近日,潼关混进来不少流贼细作。”
孙世瑞说着,用匕首挑开布条。
一只苍白的人手,赫然出现在吴又可面前。
“潼关不太平,不少百姓被流贼残害,这只手,就是流贼细作的,被刚才那位壮士砍下····”
吴又可打了个哆嗦,脸色变得像那只手一样惨白。
“如果,吴先生可以协助本官,本官便可保证你师傅和那个女人,性命无虞,不受流贼残害,而且,以后还可推荐吴先生去京师,去太医院做个御医。”
吴又可咬紧嘴唇,鼓足勇气望向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武夫:
“孙千户,小人先前就是从太医院出来的。”
崇祯十二年,御医吴又可受人排挤,一怒之下,离开太医院,离开京师,回到故乡太仓。
“是吗?”孙世瑞有些意外,
“本官说的是新朝的京师,新朝的太医院。”
吴又可:·····
~~~~~~
公开叛乱是一回事,行刺是另一回事。
贺人龙不止是贺家军的头目,他的另一重身份是天启年间的武状元。
虽然明末武状元的成色就像今年潼关的夏季一样,很不真实。
可是,作为从副将游击一步步提拔上来的总兵,贺人龙在骨子里还保留着对文官的敬重,确切说是畏惧。
他心中清楚,如果不是孙世瑞半路杀出,自己这颗人头早在两个多月前,就被孙督师装在木匣子里,送往京师验功了。
对文官的畏惧,随着形势的变化,渐渐变得可有可无。
直到不久前贺人龙执意面见孙传庭被拒,贺总兵对孙督师的最后一点畏惧,也荡然无存。
当孙世瑞威逼利诱吴又可协助防疫时,贺人龙下定决心,要下手了。
不过贺人龙暂时没有想要当众杀掉三边总督。
孙传庭在陕西颇有人望,孙世瑞更不用说,众目睽睽之下,诛杀孙氏父子,只会贻人口实,而且还会造成榆林兵大乱。
思来想去,行刺是代价最小的解决办法。
孙世瑞每天忙着在迎恩门操练新兵,护卫督师行署的只有几十个卫兵,防备相对空虚。只要布局周密,一举杀了孙传庭,孙世瑞便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蹦跶不了多久的。
若非贺家军,他孙传庭能活到现在?这会儿早死在河南了!贺人龙帮孙世瑞清屯,帮他收银子,他们父子俩现在却想算计贺总兵!真以为贺人龙是傻子!
董学礼负责此次刺杀。
正式动手前,贺人龙叫住这位忠心耿耿的部将,喋喋不休:
“不要让人以为,拿了老子的银子,耍了老子,还能活着离开陕西。”
“让他们死在行署衙门,然后一把火烧干净,我已让人写好奏疏,孙世瑞勾结流贼,被督师发现,畏罪自焚,顺带烧死了他爹。”
“至于高杰那个叛徒,我已派周国卿去对付他了,孙世瑞和高杰这两个狗贼,黄泉路上,正好结伴同行。”
董学礼连连点头。
“总兵爷,咱们眼线说今晚孙世瑞回军营,今晚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