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兵者诡道,也说不定,只看洪督师塘报,才能确切得知。”
崇祯捧起茶盏,轻呷一口,茶水早已凉透,他对陈新甲的敷衍颇有些不满,低声道:“便如当年袁崇焕炮击老奴?”
陈新甲装作没有听见,更不敢抬头,这几个月在内阁磨砺下来,原先身上的那种干练挺拔之气,已经被消磨不少了。
“马主事在辽东,只让他好好谈!莫失了我天朝气度,你们兵部也要督促洪督师,着力死打,不使黄台吉小觑了大明!”
陈新甲连忙应道:“臣,谨遵圣旨。”
朱由检神情肃穆,暗沉的目光中闪出一抹亮色:“当年杨阁部筹划‘攘外必先安内’,便是高着!可惜杨阁部方略,让孙传庭之辈坏了!”
陈新甲恭恭敬敬道:“圣明无过天子!万历初,方逢时促成俺答为顺义王,名其所居为归化城,一解嘉靖中期以来扰边者三十年不解之局,东起延、永,西抵嘉峪七镇,数千里军民乐业,不用兵革,岁省费什七,九边生齿日繁,守备日固,田野日辟,商贾日通,边民始知有生之乐……若能抚东虏,开贡市,以全国之兵力剿流寇,内地安而图外攘,则我大明中兴,指日可待矣。”
崇祯默然。
当年袁崇焕因“私自议和”,被磔于西市。祖宗之法,无和亲、岁币,天子守国门。崇祯五年,黄台吉曾书信乞款言道:若可修好互市,则对天地盟誓,大军再不入境,打猎放鹰,便是快乐处。
当时被崇祯严旨拒绝,且下旨:再言与东虏议和,杀无赦。
然而时过境迁。
大明不再是崇祯五年的大明,自己也不再是崇祯五年那个二十岁的年轻天子了。
崇祯思索片刻,还要再询问些辽东停战的细节,又担心让太监宫女听了去,正犹豫着要不要让王承恩屏退闲人。
这时,西暖阁外忽然传来小太监急切的声音:
“有喜了!陕西塘报!陕西塘报!”
崇祯听说是孙传庭奏疏,大喜过望,转身望向陈新甲:
“陈卿,兵部事务殷繁,且去悉心料理,恭候召对,改日再来吧。”
“陛下……”陈新甲欲言又止。
小太监大步流星,快跑到西暖阁时,手捧塘报,膝盖着地,竟然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滑行起来。
若非门槛拦着,这小太监怕是要直接滑到皇爷身前。
王承恩抢先上去,一把夺过塘报,瞟了眼朱漆条印,见还十分完整,于是狠狠瞪那太监一眼,小太监怯怯的朝屋里看了眼,立即退下。
皇帝始终没有抬头。
“皇爷,驿站六百里加急,潼关卫送来的。”
“好。”
朱由检这才发现陈新甲还站在原地,刚准备打发他下去,忽然想起什么,于是将王承恩递来的塘报转递这位阁臣。
陈新甲诚惶诚恐接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印有潼关卫十八里铺驿官印的塘报,仿佛捧着千斤的巨石,竟有些莫名惶恐。
“朕昨夜一宿未眠,有些乏,请陈尚书读一读。中原糜烂,辽东战危,陕西那边总有好事了。”
王承恩重新沏好茶,恭恭敬敬放在皇帝身前,瞟了陈新甲一眼,连忙附和道:
“皇爷说的是,臣今早儿起来,见皇极殿琉璃瓦上,喜鹊坐西朝东排成一队,叽叽喳喳,还以为在叫什么,原来是给皇爷报喜来着!”
崇祯端起茶,迫不及待啜了一口:
“读一读,看看孙督师在陕西筹备的如何了?何时出关讨贼?”
“还有那贺人龙的人头,也该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