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幕僚见状,忍不住问道:“督师,三天之内,您从哪里找银子?”
孙传庭长叹一声,抬头望向身后不远处高大巍峨、极尽奢华的魁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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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师明鉴,我们一十八家有些家产确实不假,只是这大灾之年,各家用度也大。”
“黄老爷说的是,大户人家,每天一睁眼,就是几十几百人的吃喝,银子花得跟流水似得,止不住啊!”
“赵老爷黄老爷所言不假,我们十八家虽说是潼关大户,哪里比得上京城巨富!督师您知道的,前两年陕西旱蝗不断,收成惨淡,这两年没了灾害,可是大户人家也没余粮···”
潼关帅府街。
黄五郎府邸。
粉墙环立,绿柳周垂,推开朱红兽面大门,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花园锦簇,富丽堂皇。
沿甬道走过几个庭院,走过祠堂,穿过天井,来到会客厅。
四周香烛辉煌,锦帐绣幕,一张巨大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
三边总督孙传庭在一群本地士绅的簇拥下,坐在宴席上首位置,手握酒杯,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潼关十八家还在耳边滔滔不绝讲述这些年来关中的不易。
从四时不正天气愈加寒冷,讲到粮价暴涨民不聊生,从流贼祸害商旅讲到朝廷任用奸佞····
所有因素叠加下来,造成一个结果,大家现在都没钱了。
最后,身材清癯,面目和善的黄五郎站了起来,举起酒杯,来到孙督师身前,面露为难之色:
“督师,你也有看到了,属实都不易啊。”
孙传庭微微点头,脸色越发阴沉。
黄五郎不去看督师,转身从家丁手里摸出张银票。
“白银五百两,黄家全部家当在此,不成敬意。”
孙传庭瞟了一眼,面前的托盘上多了张三百两的银票,底下盖的是晋商钱庄的私印。
“白银两百两,不成敬意。”
“给,一百两!”
“给,八十两!”
“给,五十两!”
····
剩余十七家纷纷摸出银票,银票在各人手中仿佛沾了胶水,半天才极不情愿的落入托盘。
最后捐献的郭家。
郭家老爷从袖中摸出一个小木匣子,一双死鱼眼盯着木匣子看了好久,不知从哪里摸出把钥匙,在众目睽睽之下,手指颤抖的打开木匣子,枯枝一般的手指在匣子里摸索半天。
孙传庭长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白,白银十两,不成敬意。”
一张皱巴巴的银票恋恋不舍从郭老家指缝中滑落。
黄五郎在旁小心翼翼道:“督师,要不您移驾西安,去那边募一募?西安到底比潼关富裕些,想来必能募集十万兵饷···”
孙传庭拍案而起,手捧托盘,大步走到客厅外。
他指着走廊上堆成小山的古董字画,珍宝异器,回头望向潼关十八家。
“这,是你们给我孙传庭的见面礼!”
说罢,狠狠将托盘里砸在地上。
“这,是你们给朝廷的捐献。”
几张银票稀稀落落飘散,无声无息掉在地上。
“要是大明朝完了,给我孙传庭再多,又有什么用!!”
说罢,一把推开黄五郎,带着亲兵,摔门而去。
黄五郎与各家老爷面面相觑。
等孙传庭走远,一群老爷们立即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朝廷给了那么多兵饷粮草,还留在潼关,河南急如星火!听说开封被围,百姓吃树皮为生,粮食都涨到一斗十两银子了,他不出关救周王!还在这里冲我们撒气!”
“你们没听说吗?朝廷这次给了他一百万两饷银,表面装什么清高,什么给他的给朝廷的,真是欲壑难填!”
“分明是想在咱潼关养寇自重!莫不是跟那贺疯子学的!”
“姥姥的,找人弹劾他!
黄五郎抚须微笑,举起酒杯,安慰众人: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
一众义愤填膺的老爷们见黄五郎发话,立即安静下来。
“莫要有辱我们潼关斯文!老夫明日去总督行署再与督师聊一聊,当面陈述厉害!若是他再执迷不悟,便让苏御史递上去个折子,催促其早日出关。”
“来,喝酒。”
黄五郎指着一桌子山珍海味,摇头晃脑道:
“大灾之年,各处的佃租收得不及往年一半,菜肴简陋,不成敬意,不成敬意,改日到我魁星楼再好好聚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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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豪绅们陆续告辞。
夜深了,黄五郎一人坐在院中,眼前杯盘狼藉,红袖添香,黄府一群俏丽婢女正在收拾。
黄老爷披着厚重的大氅,对着漆黑的夜空,悠悠然道:“孙督师想要力挽狂澜,他这是来潼关送死啊。”
不知过了多久,管家上前低声道:
“老爷,标兵营的孙百户,还有唐师爷,前来拜访,人已在门外了。”
“孙百户?”
唐师爷,黄五郎是认得的,先前打过交道。
那么,这个孙百户又是什么人物。
管家低声道:“先前给老爷说过,便是孙督师之子,那个纨绔百户。”
“孙督师刚走,他儿子又来作甚?!”
黄五郎大手一挥,拍了拍旁边一个婢女屁,股,那婢女回眸一笑,娇艳欲滴。
“一个纨绔!一个手下败将,两个废物,怕他做甚!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