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也不看孙世瑞,斜着眼睛接过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将茶杯放回到桌上,然而孙世瑞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爹,圣上可是让你一到陕西,便立即诛杀援剿总兵贺人龙,将他麾下兵马,收归朝廷?”
“你,是如何知道的?”
孙传庭心中诧异,诛杀贺人龙,是自己和圣上秘密商议,外人岂能得知,孙世瑞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次,朝廷给你多少兵马?”
孙传庭没回答儿子提出的问题,起身环顾四周,疑惑不解道:
“先前府上的家丁,王举人,冯秀才,都把他们弄哪儿了?”
“爹,家丁和赞画都走了。”
孙世瑞跪倒在地:“爹,这些人见您被关进诏狱,又听说您得罪杨阁部,要被皇帝处以极刑,便,便树倒猢狲散了。”
孙传庭长叹一声: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罢了罢了。
“圣上给我八千京营兵,让我奔赴陕西,收拢人马,救援开封。”
“钱粮呢?”
“六万两银子,一月粮草。”
孙世瑞倒吸口凉气:“八千京营兵对抗百万流贼,粮草还不管够,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话也不是这样说,流贼声势浩大,其实不堪一击····”
孙传庭说出这样的话,估计自己也未必相信:
“你知道皇帝将我放出来,知道为何吗?”
不是因为朱由检发了善心,只因为他爹现在还有那么一丝丝价值。
前往陕西,兴许还有一线生机,重回诏狱,以煤山战神刻薄寡恩的性格,怕是九死一生。
事已至此,也只好宽慰孙传庭:“父亲放心,孩儿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孙传庭充满疑惑望向儿子:“你能有什么准备。”
“派去陕西督军的监军,孩儿已买通一个,朝中御史,也有咱们的人。此外,孩儿准备在京营做个百户。”
“买通监军?哪个监军?你想要做什么?”孙传庭表情从诧异变为震惊。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
孙传庭挥手道:“不可能,那不可能!王公公是圣上心腹,如何肯收你的银子,不可能。”
“爹,这世上,谁会嫌银子多?亏你还是封疆大吏,从知县一路拼杀出来,这点为官之道还不知道?”
“哼!”
孙传庭自诩国之干臣,不乏圆滑,不管是在商丘做知县,还是担任陕西巡抚,该打点的,都会有打点。
只是,主动攀扯宦官,给司礼监送银子,这种文官不屑的事儿他也做不出来。
和其他大多数同僚一样,他对中官保持着一定距离,更别说是重金贿赂,当初就是因为看不上魏忠贤专政,才选择辞官回家的。
“爹,大丈夫立天地间,能屈能伸,力挽狂澜,方为真英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银子嘛,花出去总会收回来的。”
孙传庭声音颤抖:“你给王承恩多少银子?”
孙世瑞扳着手指,细细一算:“前前后后,差不多一万两,还有些老宅的古董?”
“古董?”
“对啊,您收藏的名画,什么董其昌米芾唐伯虎吴道子····孩子不懂书画,却懂得识人,我看这王承恩是个好太监,有事儿他真上。”
孙传庭一耳光扇过来,孙世瑞连忙躲开。
“你,你这败家子!”孙传庭气喘吁吁,“你把银子都挥霍到哪里了!”
花钱是一门学问。
前世作为催收员的孙世瑞,见惯了客户花式借贷超前消费,自然知道如何更高效的花钱。
用了半年时间,他便把孙家积累数代的万贯家财挥霍一空。
当然,也不完全是挥霍。
俗话说,债务会转移,但不会消失,钱花出去了当然会有个响声。
京城内外,以清流著称的几位御史言官,基本都收了孙公子的银子,没收银子的,孙公子便送他们古董字画,不收古董的,便延请名师,给自己这些京官子弟授课····当然,对付那些不那么“清流”的京营地武将,孙公子直接带人出没京师各类高档会所。
可以肯定,有了银子铺路,以后弹劾孙督师奏章应该会减少许多,催促孙传庭出关的声音也会清静很多,同样的,孙传庭在陕西清军丈田、编练秦军的阻力,也会随之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