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他用了一半盏茶的功夫便在斥候头领的引导下抵达了设在楚雄城外的明军大营,待又等了一阵才算是得到了陛下的召见。
也不知是沙定洲的首级起了作用,还是他乃唯一一个“领军至陛下帐前听用”的土司,等他来到了中军大帐之外,竟只有自己一人,却未发现预想中的其他土司。
“此番乃是单独召见,您还得仔细些规制,莫要君前失仪。”
“谢大人提点。”
收回了未曾塞出的银钱,罕龙便直直行到了大帐门前,随后他深深吸了口气,待到心绪略略平复了一些才高声喊道:“臣!土司罕龙求见陛下!”
“陛下有旨,命罕龙觐见~~~~!”
随着帐内那中气十足的高呼,罕龙终于踏入了军帐之中,可他心中谨记着诸般规制,将目光放在身前两步,却始终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臣!罕龙!叩见陛下!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三跪九叩大礼之后,帐中响起了一道极为年轻的声音,随后罕龙应声站起,可双眼却还是如先前一般,丝毫不敢有半分挪动。
“听说你是带兵马来帐前听用的?”
按着罕龙原本所想,皇帝定会一见面便问及沙定洲之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第一句却直接落在了别的地方,若非他早就有所准备,却也有可能真就在圣驾前发上一愣。
“回陛下,臣听闻王师入滇便领了治下勇士共两千三百余人前来为陛下效命。”
“嗯,也算是一片心意,只不过来的迟了一些。”
“臣死罪!”
那年轻的声音并不带半分怒意,可罕龙却在话音入耳之后便伏地请罪。
若没有与那军将的一番谈话,这大抵便只是一种态度而已,可在那之后他已然晓得明军的强大到了何种地步,在这伏地请罪之中却难免掺杂进了些真正的惶恐。
“起来吧,朕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只是偌大一个云南,似禄永命这样的却是凤毛麟角,朕终还是觉得有些心寒罢了。”
“陛下!臣死罪!臣死罪啊!”
皇帝的话语声仍然不带半分怒意,可罕龙却还是低伏于地不断请罪,半点都不敢将那声“起来吧”当真。
“朕只是有感而发罢,倒没有怪罪的意思,说白了先前我大明也就是那等样子,便连重臣大将也不乏作乱投敌的,你没有跟着沙定洲生事已算是尽了臣子的本份,朕自不会求全苛责。”
又是一句传入耳中,罕龙却连请罪的胆子都已全部消散。
这段话自是朱慈烺的肺腑之言,可落在罕龙耳中却也是正儿八经的诛心之语。
他是真没打算将这些中立的土司怎样,说破天去他对云南的要求并不似江南那般,对这些土司的处置也只是以削弱为主,却非真要赶尽杀绝。
“梅春。”
“陛下。”
“扶他坐下。”
“是。”
随着朱慈烺的话语声,已有些瘫软的罕龙便被梅春扶在了帐下座位上。
待见其人似还有些恍惚,朱慈烺便也不加催促,待又过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你能领兵前来自是个聪明人,当能明白朕的意思。”
“臣......明白。”
“嗯,好,过去的事情在朕这里便算是一笔勾销,你那里也不需担忧什么,今后你做,朕看,做得好了自有功赏,但若做得差了朕倒也不缺雷霆手段。”
朱慈烺的这番话较之先前添了几分杀气,可在传出之后那罕龙却逐渐平静了下来。
显然,他这个聪明人已经明白了陛下既往不咎的意思,心绪自也就不似先前那般杂乱了。
只是..........
“朕这里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
“陛下请讲,臣定然竭尽全力!”
随着朱慈烺的话音落下,罕龙立时便自椅中起身。
这本也是应有之意。
既然陛下已经说了“你做朕看”,那自然是有差事交到他的手中。
按着罕龙所想,这差事无外乎就是支援粮草和剪除沙定洲余党,可当他信心满满地应下之后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剿灭沙定洲余党的事情便交给你们云南自己处理了,另外四川、湖广户口损失颇大,还需从各省迁人填补,云南这里便自各家土司治下抽两成青壮吧。”
“陛..........”
人口是一切的根本,没了人口便代表等于失去了一切。
当然,自每家土司治下的青壮中抽调两成,虽会让云南的土司们颇感肉疼,但这也只略略有点伤筋动骨而已,却还远不到失去了一切的地步。
哪怕土司们会因此而有些不满,但也不至于再走一遍沙定洲的老路。
可这是钝刀子割肉啊,有了一次便可能会有两次。
若是不出他的预料,这般抽调都不需用上太多,因为沙定洲之乱而损失惨重的土司们便会在数年之内沦为云南的边缘势力。
届时都不需再说旁的,广西、川黔的局面便是云南的样板。
可罕龙敢拒绝吗?
大明皇帝放着北面的鞑子和南面的荷兰人不管,却千里迢迢亲自奔赴滇中,这般举动本身就说明了他想要以此解决云南反复叛乱的决心。
若他罕龙真敢在这个节里吐出半个不字,说不得沙定洲余孽之中便会添上他的名字。
要是真将事情闹到那等地步,他的老巢八成也会如荷兰人的城池那般被火炮夷为平地吧。
想到这里,罕龙口中不由一阵发苦,可形势比人强,他除了再次于心中问候沙定洲全家之外又能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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