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调回当日清晨。
陛下曾言,舰队去往马尼拉之日,便是公司募股之时。
由此,当广州城里百姓们正去往码头上看热闹时,城里的富户们却已在巡抚衙门周遭潜了下来。
“老爷,今日这醉仙楼里却也格外热闹啊。”
醉仙楼三层的雅间里,那夜的微胖中年人正在皱着眉头思量什么,而候在他身边的老仆却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微胖中年人姓梁,在广州城里虽称不得顶尖,但也能算一号人物。
他祖上便是靠着海贸起的势,最辉煌时手里也是有船队的。
可普通人的命运总与大势息息相关,后面海路遭了西洋人的垄断,大明的商船再难远航,他们家也便从走海路的成了替洋人组织货源的。
如此一来,海贸中的暴利自也和他们没了关系,这家势也便逐渐衰落了下来。
不过这也要看和谁比,与早几辈相比,此时的梁家当然不算什么了,可有着那些年的积累,与那帮子靠收地租的相比他们梁家却也还能撑撑架子。
所以,在刚一得到陛下有心打通商路的消息时,这位梁老爷便一直充满了期待。
等到募股的日子敲定之后,他更是一大早便来到了这距离巡抚衙门仅只一个路口的醉仙楼里等着。
可略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
当他带着家中老仆来到这醉仙楼之后,虽未从一楼大厅倒看出什么,但不断在楼上楼下穿梭的侍者们却明白无误地将生意火爆这四个字丢在了他面前。
生意火爆...........
这地方菜价极贵,平素里除了达官贵人们之外便甚少有人惠顾,今日居然这般模样,除了城里的富人们都聚到了此处以外还哪里会有别的可能?
“满了就满了吧,都不是省油的灯。”
对于老仆的言外之意,梁老爷自是一清二楚,但他表现的却有些毫不在意,似乎这种超出预计的情形除了让他有些意外也没带来多少负面情绪。
这倒也难怪。
广州城本就是以海贸而立的,城中九成九的富户大家都曾在这上面赚的盆满钵满。
先前被荷兰人这等惹不过的断了海路,他们自也没什么办法,可现在既然看到了希望,那绝大部分人却都不会错了此等机会。
只是..........
“老爷,和朝廷搭伙做买卖.........这事能成吗?”
谁都晓得海贸乃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谁也都知道和朝廷搭伙乃是与虎谋皮。
说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朝廷若是要翻脸不认账,那却是谁都挡不住的。
由此,这位在梁家侍候了几十年的老仆却还是忍不住迂叨了一句。
“无妨,既与海贸有关,不管怎样咱们也不能错过了,左右今日乃是唱卖,若是情况不对大不了少买点便是了。”
话音入耳,老仆也只能缓缓点头。
哪怕他心中还是本能地对与朝廷打交道有些抗拒,但主家已然发话,他自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又过了一阵,派去盯着情况的家仆跑了回来,待其将巡抚衙门已然打开的消息说出之后,梁老爷便带着老仆走到了包间外面。
“梁兄。”
“陈贤弟。”
“一道?”
“一道。”
方才出门,梁老爷便已见到了熟人。
不过就如他所料一般,他们两個都对那夜所说之事闭口不提,待打了声招呼便一同往那巡抚衙门而去。
一路上两个人谈笑风生,若遇到关系好的便汇到一起,若遇到不甚熟悉的也只微微点头,可当梁老爷以为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到唱卖开始之时,却听身侧陈贤弟略有些惊讶地说了一句。
“怎会是他?”
“谁?”
对于梁老爷的询问,那位陈贤弟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待又往前走了几步他便似想通了其中缘由,随后才淡淡答道。
“华亭温家的。”
“华亭?那不是浙江的吗?”
话音入耳,梁老爷却似一惊,待顺着陈贤弟的目光看去,果见一衣着华贵的老者也正与几人往巡抚衙门而去。
他并不清楚温家是干什么的,但他却知道华亭并非闽粤所属。
先前陛下明明说了此番募股是交由广东、福建的来办,却哪曾想竟会在这里看见浙江的人。
这怕是来抢食的啊。
心念及此,梁老爷的面色立时便难看了起来,但他却未好奇浙江人该怎么参加此番唱卖。
说到底找几个本地人做马甲又有什么难的,漫说这些要借壳入场的外敌人,便是他自己不也找了几个以备后用。
“到底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陛下这才宣布了几日,远在千里之外的江浙便已得了消息,却不知咱们这位中丞大人跑死了几匹马。”
对于陈贤弟的吐槽,梁老爷也只略略附和了几句便再无声息。
此时的他虽也未停下脚步,但心中对这次募股的期望却又降低了几分。
约莫半柱香左右的功夫,一个个商贾巨富穿过大门进到了巡抚衙门之中,其后他们沿着由石板铺成的道路走了一阵有一颇大的院落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巡抚衙门也不是第一次召集乡绅耆老过来,但每一次都是在让人压抑的大堂,似在这等地方却还是第一次。
见此情形,梁老爷倒是没有多想,略一打量内里情形便与那陈贤弟往摆在院子当间的几十把椅子跟前走去。
“梁兄,一阵咱们多盯着些江浙的,自己人就莫要抬价了。”
“嗯,愚兄也是这般打算。”
“那咱们也去与相熟的说一说?”
“行。”
话音落下,将才坐到椅子上的两人便又起身离去。
同在广州讨生活,哪怕并不相熟,但作为场面上的人却也都闻过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