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素来都将杀伤清军有生力量当做最主要目标,反倒对城池的得失不太看重。
便如此番,他虽让何腾蛟北上攻取武昌等城,但其本质却是将这些城池当做了口袋,并非对城池本身有多看重。
而当这种指导思想落在赣州之战上时,朱慈烺的布置就成了围三阙一。
他很清楚,凭着自己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将十万清军全都留在这里,若不想让清军因走投无路而拼死一搏,给他们留条溃逃的通路就成了必要。
只是.............
“胡茂祯的情况怎么样?”
“回禀陛下,胡总兵已拢回两千余骑军,现正在和方、候二位少将军扫荡溃军。”
“两千..........”
闻得兵卒之言,朱慈烺不由在舱中踱步了起来,显然是在犹豫什么。
围三阙一,任由清军溃逃,再于外围布置一路人马专责击溃大股。
这样的布置虽称不上完美,但在匆忙出击的情况下却也算是妥当。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北逃的清军之中竟有一股近万人的。
倒也是方元科和候世禄机敏,待发现敌军的数量后便选择了避让,并没有与其硬拼,总算还能保持对其他溃军的打击能力。
对此,朱慈烺自不能苛责。
毕竟他们二人所领之兵原就是用来构筑防线的,以其战力应付个一两千的还能胜任,但遇上大股清军却也只能避其锋芒一途可走。
他犹豫的原因便落在了这支万人清军身上。
平心而论,击溃战中逃掉个五六成一点都不为过,更不至于为了万人而纠结。
可现在的局面已因种种缘由而发生改变,原本还算严密的计划也出现了巨大的破绽。
若他能稳扎稳打,那么在赣州的战斗结束之后,何腾蛟不但有足够的时间扎紧口袋,鞑子的军心士气也必定会因种种因素而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届时且不说向北溃逃的清军会不会重新合流,便是真有将帅收拢溃军,重新拢起的队伍也产生不了多大威胁。
可现在...........
“传令胡茂祯,让他尽最大可能打击那支清军。”
“得令。”
令已传下,那兵卒便离了船舱往胡茂祯处传命,而朱慈烺却不似先前一般悠闲,闭上双眼便在心中推演起了局面的变化。
这点时间并不足以让何腾蛟把口袋扎住。
若溃逃清军的主帅机警一些,不要纠结于鄱阳湖平原上的城池,说不得他还有足够时间能够在回到江北之后于长江以南布下些手段。
这般想来,局面便有些恶心了。
江西这一仗朱慈烺打赢了吗?
此时的清军正在不断向北溃逃,便连进攻南面大营的方国安所部都已分出人马开始了追击。
哪怕其后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只论江西一战的话,朱慈烺肯定是赢了的。
但仗打赢了,战略目的却有可能无法完全达到。
口袋不及扎紧便代表着清军还能在鄂赣保有一定的力量。
有着这股力量,清军对长江以南的威胁便会持续存在。
哪怕因为赣州一役,双方在鄂赣的力量对比有了根本性的转变,但因为地形的原因,朱慈烺却还得在这一带布置大量兵力用于防守。
当然,此战之后清军当也无力在短时间内再次南下,朱慈烺也可以按着原本的计划去收拾红毛。
可归到根里双方的战略态势还是清攻明守,并未如愿进入真正的僵持阶段。
所以在朱慈烺看来,这仗便是赢了,却也赢得并不彻底。
不过他终也不是扫兴的人,哪怕对于之后的局面还需与麾下各将论上一番,但也绝不会选在这個时候。
说到底,大明毕竟是赢了。
明军不但粉碎了清廷的战略赌博,更还彻底打通了东西之间的联系。
只要他不出什么昏招,维持个划江而治的局面却是半点难度都无。
“来人。”
“陛下。”
“传令常冠林,命他务必拖住抚州清军,万不可使其与赣南逃敌合兵一处。”
“得令。”
话音落下,自有兵卒前去传令,到了这会,朱慈烺终于也略略轻松了一些。
奇袭安庆、诈破九江、突临赣州、击溃清军。
这几仗看似顺利,但却冒了极大的风险。
若在其间出现半点错漏,他固然不至似阿济格一般直接被俘,但大明处境势必也要滑落至清军攻破扬州时的状态。
他自问不是个爱冒险的,这一点从内部斗争之中便能轻易看来,可自来到这里之后,鞑子的压力便持续不断,待到抵定此战才算是真正得到了缓解。
总算是打赢了。
心中念头将生,朱慈烺便觉身上一阵疲乏,随后他美美伸了个懒腰,眼皮却不由耷拉了下来。
这大抵是他睡得最早的一次。
当初应天被围,他虽因白日里的巡视而疲累不已,但在晚上却还要强打精神与各人商量诸般事宜。
其后随着一场场的胜利,他的权柄也逐渐加强。
待到登基之后,他甚至已困于题本之中,哪怕所要面对的危机并不算太过迫切,但每至就寝却也多在子时,似今日这般却是极其罕见。
“来人。”
“陛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略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朱慈烺终于睁开了双眼,待到宿卫应声之后他便慵懒地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回禀陛下,卯时三刻了。”
“卯时?!”
话音入耳,朱慈烺顿时惊醒,待朝舱外看去,却见天色微明,竟真到了卯时。
“战况如何?”
意识到自己睡了一个整夜,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问及战况。
在他睡着之前,鞑子已无有翻盘之力,但军情瞬息万变,却也有出现意外的可能,他自也得稍稍紧张一些。
“回禀陛下,后半夜时仗已打完了,现下除了胡总兵与胡一青将军之外,诸位将军业已归来,他们正在岸上等候陛下召见。”
闻得此言,朱慈烺先是心中一松,随后略一思量便迈步往舱外走去。
胡茂祯未曾归来倒也在预料之中,毕竟他此番所带之兵皆为陆营,能够追击敌军的却只有骑兵。